从上海回来了,金建库的情绪很差。金问山把海鲜楼全权交给了张省中打理,自己回到浊溪照顾金建库。
赵如意的确是个善良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每天换着花样给公公做滋补汤,让阀门厂的司机送到浊溪去。
6月的一天,金建库对金问山说:“我这一辈子呀,挺有福气的。老婆贤惠,儿子会读书,儿媳妇又孝顺。唯独这命不长,有点遗憾。”
“爸,不要瞎想。我请一个台湾的大师给你算了电脑卦,大师说你最少能活85。”
“儿呀,别说这些安慰话了。我是病了,不是傻了。”
父子俩沉默不语。
7月5日,赵如意生了,是个儿子。金建库听闻,露出了自生病以来难得的笑容。
金问山逗他道:“爸,你还敢说自己不重男轻女?这么多天了,你就今天最开心。”
“是呀,多少有点重男轻女哈。”金建库摸了摸毛发并不富裕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有孙女,我开心。可这开心劲儿,就是比不上有孙子。”
人呀,有些东西是藏在潜意识的冰山之下,平常意识不到。只有在合适的场景下,才会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升腾上来。
金问山说:“爸,你给孙子起个名吧。”
“让你老丈人取吧。我生病以业,你老丈人一家对我百般照顾,这‘取名权’就交给老赵家吧。”
“爸,要是这么说,让宝宝跟老赵家姓?”
“那不行,绝对不行。我孙子必须姓金。”
06
8月16日,赵如意已经出了月子。赵家人举家出动,开了两辆商务车,来浊溪探望金建库。十几号人,将金建库家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金建库望着襁褓中的孙子,嘴巴咧到了脑后。
赵兴财拿出一张红纸说:“亲家。我找了喜州最有名的算命先生,结合小宝的八字,取了个吉祥名字。”
赵兴财喝一口茶,颇为得意地说道:“当然,我也给出了指导意见。亲家,这名字我谁都没告诉,先拿来给你看。”
金建库接过红纸一看,“金传福。嗯,好名字。”
金问山哭笑不得,果然是老丈人的取名风格,全是拜年话。
赵如意也觉得这名字太乡土,但又不想驳了赵兴财的兴致,她轻轻地说了一句:“爸,这名字是不是太传统了些。”
赵兴财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传统才好,咱们中国人,不忘本。”
赵健康突然想到了什么,“传福。听这好耳熟,好像比亚迪的老板就叫传福。”他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他叫王传福,当过中国首富。”
金建库道:“这才是好名字。亲家,你是有水平的,和首富的长辈想到了一块去了。”
赵兴财哈哈大笑:“亲家,咱们这孙子,看着就聪明,说不定以后也能当首富。”
房间里都是快活的空气。
金问山想,就今天这气氛,传福这名字算是改不了。想到以后喊儿子“金传福,金传福”,怎么听着都像是在喊旧社会的大地主。
07
到了八月下旬,金建库的情况急转直下。
8月26日之后,金建库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用棉签沾了水,吸点水份。
9月2日晚,天降大雨,温度不足20度,金建库轻轻地说了一声“冷”。金问山脱光了上衣,盖上薄被搂着金建库,用体温给他取暖。在金问山的童年记忆里,父亲雄壮得像一座大山。如今,这座大山塌缩成一截枯枝。
搂着父亲想着往事,金问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金问山醒了,发现怀里的父亲冰冰凉凉。他心里一阵慌乱,打开灯。金建库嘴角微张,眼睛微睁,他已经永远地睡着了。
金问山看了一下时间,9月3日凌晨一点半。
金问山唤醒了睡在隔壁的母亲,两人烧了热水,细细地给金建库擦洗了身子,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寿衣。
在这个过程中,潘新月没有流泪,只是数落着金建库太固执。可能是数月的辛劳与哀伤,早已让她流干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