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看见翩翩的粉蝶和突然跳到脚面上的癞蛤蟆也会兴致勃勃的扑上去追逐一番,廷珑跟在后头闲闲散步,运动量大了不少,不几日姑侄两个都晒得仿佛从蜂蜜桶里捞出来的似的;又或者赶上张英下课早的时候,连廷玉跟天赐两个也会凑个热闹,一行人带着从厨房偷渡的盐酱香料和火石木炭,还有几节山药莲藕,提在篮里,再每人扛一杆鱼竿,就浩浩荡荡的奔向庄前浅溪,开始荼毒众鱼虾。廷玉和天赐两个负责钓鱼,若澄负责在溪边玩泥巴,廷珑负责做大厨,钓上来一条,她就在溪边开膛破肚,摘除泥肠,内外抹上油盐,塞进香料腌上,用竹签串起来,等钓的够吃了,先钓的那些也腌的入了味,便在溪边生起火来,架一个简易的烤架,开始野炊,香味飘出来,若澄也不去玩泥巴了,像只小猫似的守在旁边,乌溜溜的眼珠随着鱼虾转动,廷珑怕鱼刺卡住他,只给他吃虾,又怕吃多了晚上不吃饭,娘要迁怒自己,不敢多给,招致他哀怨的眼神,廷珑看他那委屈的小样儿,只得随他的便,于是晚饭时候不免又要挨姚氏的教训,埋怨他们个个都不正经吃饭。
等庄里的葡萄熟了就到了收稻的时候,张英忙着照顾田里,停了功课,几个小人儿更是像没了笼头的马一般无所不至的到处跑,几乎把整个庄都踏平了,又有其中一块稻田,廷珑因道听途说过“鱼稻混产”,每回同廷玉钓鱼,略小些的便就手扔到里面,也不知这么放了多少鱼苗进去,此时稻田放水,几人在排水的地方插了网子,守株待兔的等着鱼儿顺着水自投罗网,居然收获颇丰。张英见了满口说他们“淘气”,只道鱼在里头乱拱恐耽搁了长稻子,谁知等到称稻谷的时候,发现这块田竟比旁的产量还高些,张英啧啧称奇,却使人挨个去嘱咐佃户下一季也可这样办。
神仙日子过得快,收了稻子眼看就要入秋,方家亦传信过来说船队就要开拔,廷珑抱着嫂子绣了一半的百子被,恋恋不舍的拉着嫂子的衣角,嗲声道:“嫂嫂别走,人家舍不得你嘛……”
何氏还没来得及感动,姚氏先看不下去了,笑着叱道:“行了,就知道耍赖,你嫂子回来这大半年也把你清闲的够了,这活计本都该你亲手做,我因你嫂子是全福人,给你做嫁也吉利,才懒得说你,纵的你越发的霸道,还不许你嫂子走了!”又向儿媳道:“婉儿,你再别惯着她,瞧把她懒的针都拿不动,甜言蜜语的哄了你给她做活,窝的脖子疼,她自己整天价出去疯跑,瞧那小脸儿晒的,哪还有个小姐的样儿,连我们澄儿都叫她领出去晒的黑瘦,等回去了,廷瓒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何氏听了笑道:“我看挺好,澄儿出去跑跑跳跳的结实多了,这半年长了好大一截呢。其实,媳妇儿也不想上京去,在这边有娘作伴,还有妹妹替我哄着孩子,又清闲又热闹,回去了哪还有这么舒服?廷瓒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天也没两句话,闷得我不行;若淳要去塾里,整天不照面;若澄倒是在我跟前,又闹得我心烦。再说,两个孩子也不愿意回去呢,他俩都是深宅大院里养大的,哪找这么大的庄子给他们撒欢,若澄疯的快把他爹忘光了。”
姚氏就笑道:“你爹也舍不得他两个呢,要不是我说这个时候天不冷不热的,你跟孩子路上省了遭罪,你爹还想再留你们住些日子呢。”
何氏听了笑:“是嘛?爹竟不嫌孩子吵嚷闹得慌?”
姚氏笑道:“快别提了,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岁数,忽然疼孩子疼的这样,廷瓒跟廷玉小时候,他可一个也没抱过,也就珑儿那丫头会撒娇,还抱过两回,如今你爹抱着若澄都不撒手,看他胡写乱画也乐的眉开眼笑的。”
何氏听了就笑着接口道:“那正好,媳妇儿就不走了。”
姚氏似笑非笑的斜了儿媳一眼:“嘴上说的好,真不让你走,只怕要偷着抹眼泪了。”
何氏听了只抿着嘴笑,不说话,廷珑见嫂子耍花头叫娘说破,也在一旁嘻嘻的笑,何氏就红了脸。
姚氏见儿媳臊着了,改说正事道:“得动手收拾行李了,免得到时候叫方家的船等着,连年礼我也打点了给你一同带去,省了再遣人跑一趟了。”
第二日起,何氏便跟婆婆一起收拾东西预备随时跟方家的船上京,廷珑也将墙上挂的蕉叶琴摘了下来打算送天赐,这琴还是当初她和廷玉开始跟于长洲先生学音律时,二舅舅送廷玉的,她喜欢这琴音色清远,霸占了来,如今天赐回京也要学琴了,正好转赠给他,不然,她除了些乱七八糟的书外,所藏都是些女孩儿子的玩意儿,也没什么好给他的,倒是要送若澄些什么有些伤脑筋,廷珑想来想去只得问客杀鸡,抱着若澄问道:“我们澄儿要上京去了,姑姑给澄儿个什么物件,澄儿才能不把姑姑忘到脑后头去呢?”
若澄还没说要什么,姚氏先在旁边嗤之以鼻:“人家那些当姑姑的,给侄儿做件衣裳也好,绣个肚兜荷包也好,都是当姑姑自己的心意,你倒好,用我的东西送人情,给自己长面子,真真打得好算盘。”
廷珑闻言扁扁嘴,摇晃着若澄揭短:“瞧瞧奶奶呀,生怕孙儿不知道她的好,跟自己闺女还分什么彼此啊,再说,又不是给了旁人,自己的孙子还心疼啊?澄儿乖,你说想要什么,姑姑都找给你,让奶奶好好破费一回。”
若澄坐在廷珑怀里,扬着头想了半天,满脸稚气道:“澄儿要姑姑的白毛球儿。”
廷珑话音犹在,听了这话张着嘴,好半天眨了眨眼睛,才支支吾吾哄骗道:“白毛球儿一点儿也不好,最爱乱抓乱咬的糟蹋东西,讨厌极了,姑姑给澄儿画个孙猴子的连环画好不好?”
若澄大度的点头表示同意,又道:“孙猴子好,白毛球儿也好。”
廷珑顿时张口结舌,姚氏在一旁歪着头笑看小闺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廷珑咳了两声,正待重新组织语言编派白毛球儿的不是,若澄已经拱到她怀里,甜甜蜜蜜的说:“不要白毛球儿也行,那姑姑跟跟澄儿一起走,要不澄儿想姑姑了怎么办?”
廷珑听了这话泪流满面,对上若澄天真无邪的目光,只得一咬牙一跺脚,壮士断腕般凄楚道:“那你不许老欺负它,还揪它的毛,姑姑就给你。”若澄立刻乖乖的点头。
廷珑抽抽鼻子又道:“也不许拽它的尾巴……”若澄仍旧点头。
“它睡觉的时候不许把它闹起来……不许在它吃东西的时候故意抢它的骨头……不许……”若澄头点的仿佛小鸡啄米一般,半晌天真的问:“姑姑是不是舍不得把白毛球儿给澄儿啊?”
廷珑都快哭了,哈哈大笑两声:“不是,姑姑是高兴……终于把那个专挑新鞋磨牙的畜生送出去了。”说完放下若澄就捂着脸窜了出去。
姚氏早在一旁忍笑忍的脸上都快绷不住了,此时一把将若澄揽到怀里,笑道:“这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