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吓得要跪下,被多尔衮微微挥手止住,多尔衮微合双目道:“听说最近他总去你府上?”
尼堪刚站直,闻言腿又一软:“他是与我作练武的搭子,我以后再不让他登门了。”
“不必,我知道你家都是大大的忠良,鳌拜性子直,倒也没甚么大错,我怕的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
尼堪不敢吭声,只听多尔衮道:“你带鳌拜去立功,本可不必对我言讲的,但你既开诚布公对我,我必不负你。此役也要借助大关的神射,鳌拜是他侄子,总要提拔提拔,也该立些功劳了,也罢,就让这小子陪你去一趟吧。”
尼堪这才松了口气,听他又道:“既是京郊动手,众贼南来,必经卢沟桥,你就提前在那边准备吧。那甚么日月双悬的大明朝都马上要完蛋了,十几盏灯能照亮多大地方!”
“摄政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呵呵,跟我不必如此,来来来,我说与你听,那五条计策就是……”
那日谈完话,多尔衮起身送尼堪出花厅,站在门前台阶上,忽然柔声道:“尼堪,你师傅曾在我面前夸过你,说你人很纯净,杂念少,我甚少听国师夸赞谁的,想来是不会错的。福临也对我夸过你,说每次看你都觉得亲切,哈哈,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尼堪微微一愣,得大清皇帝和第一勇士鄂敦他腊的夸奖,他不禁有些自得,但听多尔衮对皇帝直呼其名,还说是个孩子,又令他多少有些惊心。
“博洛不太会内家武艺,满达海有些贪财颟顸,英亲王和郑亲王都老了,脑子也不太灵光,我朝宗室,也就你最为我看重,加油好好干吧,以后在京若是没事,可多来陪我聊聊天。”
尼堪心头一热,微微有些结巴地说:“承蒙摄政王看重,尼堪必肝脑涂地,为国尽忠。”
多尔衮点头,挥手让他自去。
尼堪离开睿王府时,心里有如翻江倒海一般,眼前一会儿是摄政王雄才大略胸有成竹的表情,一会儿是他傲岸身躯虎目炯炯的样子。他虽是努尔哈赤的孙子,又骁勇善战兼武艺高强,但仕途爵位上,也并非一帆风顺,今日多尔衮恩威并施之下,自家晓得,唯一可行之事,就是尽忠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如今礼亲王代善已死,随着多铎、豪格等殒命,适才多尔衮提到的英亲王阿济格、郑亲王济尔哈朗这样叔叔辈的一字王已年纪渐大;而顺治皇帝的哥哥承泽亲王硕塞年纪尚轻,向不爱与人争;礼亲王代善之子多罗郡王瓦克达征西归来便卧病在家,尼堪深知自己、博洛和满达海必将得到重用,三人之中,自己虽自觉能力最强,但于权势爵位上却不在上风,尤其那满达海乃开国四大贝勒之首代善之子,今年已经袭爵作了礼亲王,虽已由兄弟瓦克达代替出征,但却是自己这一辈中最亲贵之王。没想到自己却是多尔衮心中最看重之人,不觉生出得遇伯乐应全力以报之念。
眼前这事,应该只是个小小的考验,也正中他好武的下怀,暗想说不定自己带鳌拜就足够将反贼们全拿下了。回到府中,他当天就叫上鳌拜出城直奔拱极城卢沟桥一带勘察地形。
每次出兵收兵往往经过这里,道路倒是熟悉的,不用太多探看,就已经选好了几处动手所在。
第一自然是这富恒村店,地居要冲,恰在胡家港村口,三进的院子很紧凑,藏不得甚么人,打南边来走镖的达官们进京之前往往在此歇脚。东侧就是官道,官道往东就是卢沟河,自上游桑干河、漯河奔涌而来,南侧乃大片平地,从店东、掌柜到伙计都是多年在此经营的良民。
第二是胡家港村内的火神庙,庙宇虽已破败,但大殿甚是高大空旷,院落也算平整,适合作杀人的战场。
第三是村外南侧的密松林,那里种了许多赤松和侧柏,肃穆无人,适合埋伏狙击。
第四是卢沟桥前的一大片平地,过桥就正对拱极城。
前日斥候已报称,镖局子一众人马将于第二日入住富恒,尼堪昨日天没亮就叫上鳌拜,换了便服,骑上心爱的宝马,埋伏到了村西南的密松林中,亲眼看到各路人云集店中,其中最扎眼的就是郝摇旗一行人,这伙人还在林子东侧聚集了一阵,然后郝摇旗为首的三人径往富恒店而去,其他十六人则四散埋伏。然后没多久,只听趟子手的呼喊声由远至近,鼎元丰的镖车就到了。
鳌拜想跟入,被尼堪制止,果然没多久就见从北飘来一条黑影。
别人不认得,尼堪可识得这此人,不仅因为他是本朝三顺王之一的靖南王,更是因为这是与他共列满洲十大勇士的高手,前几日已奉命领军出征广东,不知为何在此出现。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耿仲明是不是多尔衮派来帮忙之人。
他心思沉稳,又多等了一阵,眼看着耿仲明清除了四散埋伏之人,又截住了郝摇旗三人,然后似猫捉老鼠般将三人赶入富恒店。
鳌拜这时也认出耿仲明,急忙也要进店,再被尼堪制止,直到耿仲明败出店外,二人还看到一只羽箭似烟花般从店中追出,似乎追上了耿仲明。
尼堪大为惊讶,他大略知道耿仲明的身手,店中到底有甚么高手能把他逐出呢?
又过了一阵,眼看又有几个人进店,直到一个身法格外迅捷之人也进入店中,连雪花都开始飘落了,尼堪知道镖局众人是走不了,终于按捺不住,嘱咐鳌拜注意些韬光养晦,就双双打马也往店中赶去。
可自打昨日进入店门,尼堪心里就打了个突,这小小村店中着实藏龙卧虎,难怪耿仲明败走。他这才知晓,大队的汉人军兵在沙场上虽孱弱,甚至有时人越多越容易自相践踏,可小股的武林中人却殊为强横,难怪本族战神多铎居然被一个独孤氏就加害身亡了,不由得他不提起全副精神。
好在这毕竟是京畿之地,自己又帮手众多,已立于不败之地,待到龙二一行进入店中,他更是放心了。
眼看黑衣白袍双双亮明身份,尼堪心中都颇为震动,接着鳌拜被喝破身份,他已知该是亮明身份之时,但被郑成功叫破名号,还是令他微微吃惊。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敌人知晓也罢,不知也罢,管叫甚么黑衣白袍、定国成功,都将丧在此处,一网打尽。
尼堪稳了稳心神,又走上几步,站在了王邠如身边,鳌拜也不多话,紧走几步,站在他身后。
一时之间,店门口形成对峙之态,黑衣白袍一边只有两人,却有龙虎山岳之势。
接着,贺小朴和同行女子走上前去,站在了李定国郑成功身边,就像巍巍高山旁边环绕了荡荡河水和淙淙溪流。
“你是……”王邠如挑眉问那蒙面女子,她实在是看她不顺眼。
“杨影怜。”说话间,那女子摘下了蒙面青纱。
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点亮了一根蜡烛,不算亮更不刺目;照的空间很小但大片黑暗都破开了;光线很柔和可令人瞬间心安;火苗有些摇曳显得并不很强大却令人温暖;那种朦胧的光晕虽因距离次第减弱却传得很久很久;就像寒冬夜行人在夜里又冷又湿又饿中遽然发现前面有一点屋舍的亮光……
这女子的五官那么的熨帖柔和,带给人更多的是一种奇特的暖意。大家虽知道这女子是美女,但没有人想到她竟有如此好相貌,更没有听说有这么一位杨姑娘。
除了崔子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