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演接着道:“恕为师直言,你应该远离他,就如你应该远离那些藏在附近的危险一样。”
拓拔元君继续着他的沉默,他用一种冷彻骨髓的眼神注视着张宗演,不过这种眼神没有持续太久便消散开去了,就好象针刺时短暂的疼痛,他没有因为被揭到伤疤而立刻愤怒不安,这都归功于张宗演良好的习惯,这是道教真人最可贵之处:他绝不会轻易的去伤害别人,哪怕只是流于言语上的伤害,他们对人的态度最开先的永远都是真与善,而不是仇与怨。他们很少会直接对你进行冰冷的批评和斥责,而总是循循善诱,尽管他们的道德尺度并不能实质xìng的改善、消除这世间的罪恶,但就像是拓拔元君这样浑身罪恶的人也愿意在他们面前谨言慎行。
这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理念,那就是懂得如何尊重别人。
因此拓拔元君道:“师傅,感谢你的忠告,你对弟子五年来的教诲,我都会深深的记在心里。”
“《道德真经》、《度人经》这是两部永恒的经典,不要轻易的认为他们只是流于形式,用一些故作高深的文字,在适当的时候,回想里边的戒条,他会帮助你逃过劫难。”
拓拔不灭眼中闪着jīng芒,“师傅,你现在的话算是临别赠言吗?”
张宗演叹道:“那个人手里有官府的令牌,说不定是个乔装的捕快,虽然我没有将你的信息向他透露半点,但我还是不希望事态因此而扩大,因为他能找到这偏远的崆峒山里来,说明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拓拔元君与张宗演四目相对道:“师傅,你是在担心太和宫会因为我而受到牵连吗?”
张宗演立刻回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年就不会把你带回这里。”
“在这几年里,你并没有过多的问起我过去的事,而多数是我自己告诉你的,但你应该是很确定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对吗?”
张宗演摇了摇头,“我还说不准。”
拓拔元君道:“但我确信你现在很失望,你指望用道德真经来把我引入正途,但你最终还是发现我并不太适合这样的方式,我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世俗之人。”
“现在快到我要脱出樊笼的时候了。”拓拔元君在心里继续补充了这句话。
张宗演手指的动作好象要掐灭火种一样,道:“你还是走吧。”
拓拔元君道:“以你现在对我的道德尺度,就算我说我不会连累太和宫你也不会答应我继续留下是吗?”
张宗演沉默,沉默就代表认同。
拓拔元君微微叹了口气,道:“师傅,我最后能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张宗演望着他道:“你说吧。”
“我能把我的丹药炼完再走吗?这花不了几天的时间。”
张宗演道:“好吧,不过这几天你不能离开炼丹房半步。”
拓拔元君淡淡笑了笑,道:“完全同意。”
炼丹术的发明是依托于神话传说中长生不老的观念。后羿从西王母处得到不死仙丹,嫦娥偷吃后便飞奔到了月宫,成为月中仙子。我们并没有得到确切的记录了解到先人们究竟服食什么样的丹药以求长生,但根据晋人所编纂的《列仙传》,他们所服食的应该包括丹砂、云母、玉、代褚石、石、松子、桂等未经制炼的矿物和植物,这为炼丹术提供了最直接的物质上的依据。
这同样启发了拓拔元君,在入太和宫做道士之前,他就已经十分着迷于炼丹术,但他却缺少实践,这不同于他修炼《近魔真经》,《近魔真经》将人的体质从根本上强化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是一个需要大量时rì的过程,这中间有常人难以克服的困难,而炼丹则是一个更加旷rì持久的繁琐工程,若没有一定的道家修为,是很难成功的。
拓拔元君静坐在炼丹炉前,他和张宗演一样,最多的炼丹知识是从《参同契》里获得的,丹是什么呢?拓拔元君从书中很清楚的认识到:所谓“丹”就是道家人士经过冶炼所得到的珍稀、纯净之化学物质,并认为这种化学物质有神秘的“益寿延年”的作用,再进一步呢?再深入一些呢?拓拔元君喜欢在即有的知识上面再进一步,他喜欢去发现、探讨那些别人不太关注或者有所忽略的东西。
炼丹是一件细致而烦琐的工作,拓拔元君一直想要炼出的是朱砂,他把所需要的原料储存在一个平底的瓷器里,他要确信没有任何杂余的金属成分混进原料之中,原料并不复杂——金十五、硫磺五分(水五分),在这个过程中最关键、困难的地方在于对原料消耗的判断:水银在冶炼过程中要没有损失,而硫磺参加化学反应的只有两分,其他三分没有参加反映。
拓拔元君生起小火,他将jīng神全部集中在原料消耗上,他要开始第一个阶段了:他小心的将原料一部分一部分的倒入炼丹炉中,水银同硫磺在加热的情况下,变化神速,硫磺因为受热了变成液体,拓拔元君把火搞大,硫磺则在升温的情况下凝结,成为第一阶段的半成品:“黄舆”,这东西看上去灰黑如尘土一样。
拓拔元君将这些成品作为丹料捣碎混匀装进炉中进入第二阶段,仔细看看这座炼丹炉,他足有一人高呢,估计里边的空间正好是一个成年人的大小,入炉之后,他将炉盖严严密密的封死,在此前拓拔不灭进行了严密的计算:十五分水银只须要不到五分的硫磺就能形成“紫sè还丹”,多余的部分会同空气中的氧结合、燃烧,这一方面提高了冶炼温度,一方面保护了水银不被氧化,这就是《参同契》中提到的“金重如本初”。炉盖封固之后,就开始加热,接下来就是几个rì夜的等待了,拓拔元君剩下的工作就是为冶炼不断的升温,从文火到武火,他要确保自己不间断的观察,长期的保持最适合的冶炼温度,直到炼成朱砂。
就在一切都顺利、有序的进行时,有人带着节奏的敲打着炼丹房的门,拓拔元君伸出舌头祗了一圈嘴唇,本来紧张而愉悦的心情突然只剩下紧张,他起身来到门口,道:“谁?”
“是我,师兄。”
“哦,是师弟啊。”拓拔元君听出声音,神经松弛了下来,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他的一位年轻师弟。
“师兄,有客人找你。”
“是吗?是什么人?”
“男的,三十多岁的样子。”
“他在哪?”
“在知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