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原本应该是集体墓场。
林德尔站在一大堆被撕开的怪物和士兵当中,被血液浸透的蓝灰条纹的劳工服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脸上身上都是遍布的血痕。在史蒂夫冲上去的时候,他正啪嗒一声折断了一个人的手臂,那根胳膊以不正常的角度反向折弯过去,已经奄奄一息的九头蛇成员发出一声惨叫。
好吵。
并非是来自身边的声音,而是这里遮天蔽日的灵魂。
灵魂化作他的力量,那些消散不去的恨意还在推动着他,用重重叠叠的声音在督促他杀死更多人。
无数双手握住他的手,轻而易举地送入敌人的胸膛,更多的灵魂化作魔力钻进身体,再迫不及待地倾泻而出。
林德尔稍微一用力,就将原本已经被折断的手臂再次捏得变形,尖锐的指甲刺破人类的皮肤,鲜血汩汩流淌在妖精的手上,将原本稍稍干涸的血迹再度镀上新的一层。
好吵,但是停不下来。周围活人的和死人的灵魂明亮如炬火,和家人分离的绝望、强迫劳动的痛苦、绝境中扭曲的坚持和恨意拧成一股绳索,明明只不过是人类,却产生了难以想象的共鸣声。
——属于人类,面向人类的悲鸣。
这不是“作战”,是“虐杀”。史蒂夫喉头艰难地上下滚动,他先是一枪结束了那个九头蛇成员的生命,再一步一步地朝着林德尔走去。
妖精无机质的视线扫过来,金色的眼睛轻轻颤动了一下,林德尔百无聊赖地放开那条已经被折磨得残破不堪的手臂,轻轻抱怨:“史蒂夫?”
“任务结束了,林德尔,我们是来支援你的。”
湛蓝色眼睛的美国大兵走向对方,由于身高差的缘故,微微弯着腰揽住对方,那些血液蹭到脸上身上,但他毫无动作:“任务结束了,你做得很好,林德尔,到这里就可以了。”
“好吵啊,史蒂夫。”
对方声音沉闷地抱怨:“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好吵啊。”
于是史蒂夫又连忙去捂住那双纤细狭长的耳朵,他知道妖精的听力和人类不同,如今寂静到仿佛只剩下风声的群体墓场,在他的耳朵里不知道是怎样一幅嘈杂喧嚣的模样。
“咱们回去吧。”
他说:“去更安静的地方。”
林德尔想了想,说好。
——可是他们没能立刻如愿,不远处的废墟当中,窜出了好几只浑身披着毛发,身高两米有余的温戈迪。嗅到人类气味的温戈迪很快冲着人类冲去,却在中途遭到了狙击。巴基的枪弹从哨塔上向下攻击:“史蒂夫,要解决这个吗?”
“当然!全体成员——”
*
回到营地洗了个澡,流动的热水冲去身上的血迹,林德尔仍旧表情有些恍惚。那些堆砌在体内的嘈杂噪声逐渐远去,林德尔颇觉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巴基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这家伙已经在低烧。
史蒂夫担心得坐立难安,但现在有一大堆事情压在他头上,林德尔带回来了一份地图,他需要去制定进一步的作战计划。
还有一并被带回基地的艾森哈特——现在是埃里克了,以及名为特蕾莎的孕妇。
妖精和人类结构不同,战地医生也一筹莫展,因此只能暂时将他搁置在帐篷里休息,每天睡着的时间都比醒着的时候多。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周,埃里克和特蕾莎都进行了一次体检,但医疗设备有限并不能检查出什么异常,最后还是只能等着林德尔痊愈以后来解释,因此境况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他吃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魔术髓液,不知道会不会有吃坏肚子的可能。”
埃里克回忆道:“而且还勉强自己唱了歌……”
一句话里面有一大半内容史蒂夫都没办法理解,但现在他能做的非常有限,只能频繁地帮忙更换林德尔额头上的冷毛巾,心里对于这个潜入任务无比后悔。
躺在床上的妖精少年和当日里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模样截然不同,细软的头发陷进枕头里,金色的眼睫毛微微发颤。史蒂夫用酒精擦了擦对方的手心,闻到酒精味儿以后,林德尔皱着眉头醒了过来。
“抱歉,忘记了你对气味很敏感……”
林德尔看向窗外,雪花纷纷扬扬,传来喧闹的:“外面在干什么?”
“他们在筹备节日,今天是平安夜。”
史蒂夫回答:“是不是有点吵?要我关上门吗?”
“……不用。”
林德尔从床上做起来,虽然战争时期的庆祝有限而克制,但仍旧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门外那种喜悦的情绪。
“一起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