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爸爸有时候会来看我,我遇见巫师的事情告诉他们。这对我娘家人来说绝对是新闻。人只要接触到新鲜事都是兴奋的,兴奋是开心的一种。就算是死了人,一开始也是兴奋的,就是说一开始也是开心的,然后才是长久的悲伤。我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总之,讲述的时候我很开心,爸爸和妈妈也很开心。妈妈说我是一个幸福的人,住在大楼房里,过着城里人的生活。的确是这样呢,我有时候也是这么想。就说买菜这件事,就让我很是自豪,甚至妈妈爸爸给我带来农村的绿色蔬菜都想将它放在平时买菜的那个拎兜里,给人一种是买来的印象。买菜是身份的象征,仿佛买菜的人比种菜的人更高贵似的。但是妈妈说金宠常把“白见秋很漂亮”挂在嘴边是一句反句,她听着很不顺耳,这让我心里不舒服,本来我就是很漂亮的,妈妈和爸爸一定要拿我和妹妹比,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妹妹漂亮,我不漂亮。我现在的生活高出了我的容貌,这是他们的真实想法,而对我来讲,一个在小学和初中很优秀的人,就应该有这样的生活,我只不过过着属于自已的那种生活而已。
我是在怀胎五个月的时候感觉到胎动的。这个世界多了一种美妙的声音。我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通过胎动的方向、力度,我猜测着他的情绪,长相,他的一切一切。我想了解他的所有,想告诉他我的想法。在幸福的同时我又被孩子的性别担忧起来。又像是一场考试。我不希望他是女孩,并不是我不喜欢女孩,正因为喜欢女孩才不希望他是女孩,因为我不想她重复我的命运,就算现在过得很好。一件新鲜事情的出现会代替一些不想回忆的事情,金宠跳楼的事情我不太去想了,也不希望爸爸妈妈为我担心,所以没有跟他们说。也许在心底里有一种侥幸,不说,就是不存在,不说,就再也不会发生
。想想看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孩子都有了,想那些干什么?当自己评估自己的生活时,回忆到有了孩子这一片断就结束了,不会再往下想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回忆到有了孩子,接下去该怎样就是怎样,别人有了孩子会怎样我就会怎样,实在没有必要想一些其它的。
梦中青途从我面前走过。他穿着什么样子的衣服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目光可以溶易于水,消除了我心中一万个忧愁。我跟着他的背影走去,一直走到梦的尽头。我呆呆地躺在床上不肯睁开眼睛,我想回到梦中,回到那条路上,我始终觉得梦没有做完,如果继续下去,应该有更美好的事情发生,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只看着沙鸥也可以的,梦不能事先预设,那么已经梦到了什么,都是一场收获了。这样的收获支撑了我的生命。每天夜里,沙鸥欲言又止地从我面前含情脉脉地走开,让我一整天都在猜想他要对我说什么。
第二年二月,早晨五点我在家里想大便上厕所,到了厕所却没有了便意,刚出来,便意又来袭,又想上厕所,同时肚子有点痛。我让金宠走找婆婆,婆婆和姨婆来了,说她忘了告诉我,这种现象就是生孩子的前兆。我后悔了,不想生了。我害怕极了。婆婆和姨婆来了,我们带上事先准备的孩子的用品在楼下打车到了某医院门口。太紧张了,婆婆先下的车,竟然将出租车的车把手给拽了下来,赔给司机一些钱,我们急急地赶往医院。接下来又是一场考试,不是发给我一张卷纸,而是发给了我无边无际的疼痛,去忍受,无尽地忍受,忍受这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魔鬼,它并不帮助我,而是同疼痛一起折磨我,有时候忍受即是疼痛。头两个小时每当肚子疼我就扶着床沿弯下腰,还勉强挺住了。可是10点以后我的宫缩很强烈,我躺在病床上痛得大声呻吟,我抓住金宠的胳膊,试图把疼痛沿着他的胳膊传递到空气中,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金宠的胳膊红了,于是婆婆、姨婆轮流让我抓着胳膊。接产医生每隔一段时间就带上白色消毒手套把手伸进我的检查子宫口张开情况,感觉很不舒服。时间好像在这一天衰老了,走得很慢。婆婆和姨婆七嘴八舌地劝我说这很正常,她们都是从这一关口过来的,不停地往我嘴里塞巧克力,像没听见我说“不”一样,我刚嚼了几下,宫缩又开始了,我喘不过气来,急忙吐出嘴里的东西。我止不住的呻吟着,一句话也不也说,说话会耗费我很大力气。每隔五分钟,我的身体山崩地裂地疼痛,不知道身体各个器官还在不在,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完整的,连续的,平时它们各有各的功能,现在,它们都参与了生产,它们都分担了疼痛,但是疼痛一点都没减少。
妈妈来了,被婆婆三言两语劝了回去。这三言两语包括:“你在家等消息就行”,“在这里干着急上火,身体会吃不消的”,“你在这里她就会娇气,怎么生孩子?”妈妈声音嘶哑地走了。一年多前我嘴长脓包时在花50元在某医院割掉时,当我吓得呼喊“妈妈”,她早已顶不住压力跑开了。就像那次一样,她走开了。也许她觉得她离开我就能生产得顺利着,也许她离开我就不疼痛,当我看着她希望她留下来的时候,她走了。疼痛并没有因为她离开就消失,反而更加难以忍受。
天黑了,孩子还没有入盆,接产医生着急了。巫师一般情况都是稳如泰山的,他们知道自已一慌,患者和家属就会更慌。这时候他们慌了,空气变得紧张,用力一推,就会有很多空气倒下。主任巫师神色不安地拽出婆婆在门口窃窃私语,最后无可奈何地走回产房。我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了。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哭,我怀的是孩子,不是眼泪。婆婆不同意主任巫师转院的建议,六点,经过三人接产巫生的高议最终决定人工破膜。如果不成功,那么我死亡的可能性很大。巫师权威地说!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