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进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微微有点歉意,觉得如此作弄这位忠厚老实的和尚,甚是不该,于是暗中留神,免得两人伤到了他。
此时两人拼斗正酣,难分难解。那身形壮实的青年使得是北方流传极广的查拳。这查拳与谭脚、花拳、洪门一起,并称北拳四大家,俱是拳术中的入门功夫,任何练拳的人都略知一二,本是极为普通的拳法。但这青年脚步沉稳,出拳有力,颇得查拳的精要,一套寻常的拳法竟使得是虎虎
生风。
与他对敌之人约莫四十来岁,身矮膀宽,嘴唇贴着两撇八字胡,一脸的懊恼之色。他本是来黄山看热闹的,知道现下黄山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如何的生事。只是平时大爷当惯了,憋了几天,心里难受得紧。
今日来到这竹林,瞧见这青年正就着泉眼喝水,嗓子也干燥起来,以为不过是一个普通山间青年,便上去推了青年一把,让他给自己留个位置。那知这青年是个火暴脾气,以为此人是来找茬的,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也不给来人解释的机会。
青年这时使了一招弓步架打,右拳呼的一声击出,直扑对方面门。八字胡已不及避让,只得使一招如封似闭,双掌推出,准备硬架这一拳。两人招数一出,已知不能奈何对手,早已盘算着下一招的路数方位。
不想普门和尚竟在这时插入了他们中间,眼看这一拳双掌就要落在他身上。千钧一发之际,那青年大吃一惊,连忙使劲一偏,拳头自普门和尚耳边擦过,他人也连带着打了个踉跄,端是险到了极点。
八字胡却狰狞着面孔,狠狠的击了下去。他想:“你无缘无故的跑了进来,便死了也是活该!又不是老子故意的!”普门和尚只觉耳边掠过一阵烈风,刮得好生疼痛,胸前又传来一阵气闷的感觉,不由得连呼佛祖保佑,眼睛更加不敢睁开。
青年稳住了身子,却瞥见对手双掌便要印在那和尚身上,不由惊呼一声,甚是焦急。奇事发生了,八字胡身体莫名其妙的飞了回去,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才灰头灰脑的爬了起来。青年看得呆了,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八字胡心里更是惊骇莫名,他只觉得一阵凉风拂来,自己便退了回来,根本是身不由己。他惊疑不定,眼光瞥见了一身黑衣的仕进,心里咯噔一下,想道:“不会真是他吧!这下跟头可栽大了!”
这青年八字胡倒不怕,只是这新来的主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也顾不得拍掉身上的枯叶泥尘,趁着摆脱了青年的纠缠这机会,拔腿就跑。这事可一点都不丢人!
青年回过神来,急嚷道:“喂,你这贼厮,你别跑!咱俩的帐还没算完呢!”便欲追上去,却被普门和尚一把拉住。普门和尚刚睁开眼,心还在怦怦直跳,甚是后怕。但一见青年的动作,他马上拽住青年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再打起来了。
他道:“阿弥陀佛!小施主,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既已离去,正好化干戈为玉帛,两全其美。所谓心念净处,万相皆空,万望小施主能够消解心中之嗔念,化解戾气,求得一方清净之土,如此方能不妄起争斗之心!阿弥陀佛!……”
青年越听越恼,怒极反笑,大喝道:“闭嘴!”使劲一甩,摆脱了那扯着自己的手,再想追时,那八字胡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普门和尚却仍自喋喋不休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时妄动无明之火,心中嗔念大盛,非是吉兆啊!此地有佛祖遗下的法眼泉,泉水清冽凉人,正好降解小施主的火气!贫僧也是听闻有此一说,这才赶来黄山的!贫僧生平有一宏愿,便是寻得一清灵之所,用化缘所得筹建一所禅院,今日见此地空幽宁静,正是最佳处所……”
青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听得快要吐血了!“这和尚哪里来的,竟如此的烦人,真是气煞我也!”他双拳攥得紧紧的,虎目圆瞪,直欲喷出火来,便想把这聒噪的和尚的一巴掌拍扁!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啊——”的大喊一声,转身往竹林冲去,照着那挺拔青翠的竹子一阵拳打脚踢,就像疯子一样。他又不能真的揍这和尚一顿,只是心中实在憋火,还好有这片竹林让他发泄。一时之间,绿叶飘飘,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普门和尚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纳闷问道:“施主,你说这位小施主为何做出这般举动?真是令人好生不解!”
仕进哈哈大笑道:“大和尚,我都说了他打架正高兴,你却去搅了人家的局,让他一下没得玩了,他心里不痛快,只好找这竹林代替了!若是你能跟他打上一架,他心里高兴了,没准就会停下来!哈哈!”
普门和尚道:“贫僧可不会打架!出家之人怎可有争斗之心呢?”仕进一听,笑得更大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有如此好的心情开玩笑,只觉得普门和尚和这青年都很是顺眼可爱。
刚才这青年若是不收手,直直打向普门和尚,仕进定会让他吃点苦头。那八字胡便是因为心肠太狠,才让仕进给掀了几个跟头。这青年不愿出手伤了普门和尚,心地倒是挺好的,仕进瞧他顺眼就是冲这一点。但他的性子太急躁了,被普门和尚这么絮叨两句便受不了,竟跑出跟竹子过不去,真是太好笑了!
普门和尚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笑。那青年听到他们的笑声,竹子也不打了,腾腾腾的跑了回来,瞪着仕进,吼道:“你笑什么笑呵你!藏头露尾的,一副见不得光的贼相,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第三十五章 憨徒拜师
仕进摸了摸脸,奇道:“我吗?我藏头露尾?我怎么的不是好人了?”眼里满是笑意。他自然知道青年说的是他的面具,不过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戴着脸上这东西了。
他只觉得脸上有个面具是顺理成章的事,世人不是都喜欢往自己脸上套副面具吗?只不过他们的是无形的,而自己的可触可摸罢了。都是一样的遮掩自己的内心,毫无二致。所以对于别人如何的评说,他早已是毫不在乎了。
青年气呼呼的,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却戴着个面具,遮遮掩掩的,是好人都有限了!说不定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怕被人发现,就在脸上套个东西,以为这样就没人知道了!哼!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普门和尚这时插嘴了:“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言差矣!这位施主不欲旁人知晓他的面目,那自有他的道理,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要知道一切表皮外相,俱是虚幻,观人须观其本心!这位施主虽然形迹不露,但观其骨骼清正,气象祥和,必是一位谦谦君子!小施主不应作如是说法!”
青年大声道:“你这和尚也太聒噪了!去去去!滚一边去!我自与他说话,碍你什么事了?别以为我不会揍你,惹得老子火起,一脚就踢飞你!”
仕进笑道:“大和尚,你的说教对他是不管用的。要让他听话,得用另外一种法子!”普门和尚奇道:“什么法子?这位小施主火气挺大的,能有什么办法说服他?”
青年听两人说着自己,就像说的是邻家顽皮的孩子一般,怒气更甚,便道:“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能耐让我听话!哼,我先扯下你的面具,看看都长了副什么面目,要如此遮掩。看招!”
他伸手便往仕进脸上抓去,不过手指并未用上多大力。眼看手指就要触到面具,青年却已觉力尽,手臂停在空中,差那么一寸。他以为自己眼花,瞧得不准,便又踏前一步,右手一屈,再次抓出,取的还是面具。
他此次是势在必得,右手拿出,左手已暗中蓄劲,等着对方闪避之时出击。那知仕进似乎动也不动。青年正喜得手之际,那面具还是离指尖约莫一寸,居然碰不到。
他楞了一下,狠劲上来,心想:“我就不信拿不下你这破面具!”人已跨了上去,单手闪电拿出,动作比前两次不知快了多少倍。
普门和尚见他又要动手,不由嚷道:“小施主,你怎能又出手打人呢?”仕进却笑道:“大和尚,不用担心,他伤不到我的!”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青年这一抓又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