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花厅转回书斋,书斋窗前,正是与隔壁相隔之墙垣,这两天没再听见那个甜软软的噪音,他竟有些思念起那个声音。
是那古小姐的声音吗?
还是,那是古家请来帮佣的丫鬟的声音?
方拓儒不曾与沈芸娘说过话,不知道他未来妻子是否也有这样软软而诱人的嗓音?。
发觉自己竟然对着一堵墙起了半天玄思,方拓儒哑然失笑,回过身,他正想举步人房,不期然,白天而降,一抹红咚地一声击中他头颅。
他倾身从地上拾起祸首,是一只桃红色的鞠球,外裹皮革,中实以毛,打着人并无痛意,只是猛然间吓了一跳,捏着球,方拓儒左顾右盼,却见不着跑球的主人——那罪魁!
“这儿呢!书呆!”
猛听着这嗓音,方拓儒心跳加速,是那哼着词曲儿的主人!
他好奇了许久的女子!
落日偏西,大半个日头刺剌地挂在西边山头,方向正是书斋外的墙头处,也正是女子出声所在,余晖将尽,亮度却刺着人眼,举手半遮眼帘,方拓儒才得以看清楚墙七事物。
就算看得清,他依旧没能看清她的模样,除了双骨碌碌满是
慧黠的星眸外,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不知何以,初次会面,那双眼睛给了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墙垣很高,方拓儒已经算是相当高硕的身材了,那墙垣却几乎是多叠了半个他的高度,方夫人向来“不干净”的东西远远避之,搬来不久,知道隔壁曾闹过鬼祟,是以特意请了工匠砌高两家间隔的墙垣,是以这会儿那姑娘捉着墙垛往这边瞧的神情,该是下头叠了东西踮高脚尖才构得上的,是以,他只看得见她的眼睛。
“叫谁书呆?!”好个蛮丫头,砸了人不先道歉,竟还骂人?
“叫你呢!”虽见不着表情,这会儿那丫头语气里可满是得意的笑声,“院落里不就你我两人,我出的声,唤的人自然是你,真是呆得可以,还想抵赖?”女子轻哼了声,“叫你书呆已算客气,你娘唤你‘蠹书虫’,古人韩愈曾说‘岂殊蠢书虫,生死文字间。’,那才真叫难听。”
闻言,方拓儒反而笑了,“姑娘倒厉害,隔道墙,连我娘骂人的话都听得见。”
“哼!是你的事儿我才会费神,若换成了别人,求我也懒得理厂
这句话说得小声,方拓儒听不清楚,忍不住扬高声调,“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耳听扰心,目视扰魂,少听少视,意念竟成!”那姑娘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隐含掸理,更勾起了方拓儒的好奇,只听得女子笑着接续下去,“听不见说什么不打紧。把球还来就成了。”
“还球不难,可……”方拓儒踱近墙,极目翘首,“我想先看看姑娘的模样!”
“看我?!”女子巧笑,“有啥可瞧,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罢了,皮相乃身外之物,重要吗?”
“原不打紧,”方拓儒执念着,“可我着实好奇那个会吟唱着:‘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原来……”女子咯咯娇笑,“原来厉害的人不只我一个,隔道墙,竟有条蠹书虫不乖乖读书,偷听我哼曲儿。”
“原来真是你!”方拓儒笑了,心头突然踏实,想起方管事在院落另一头有座专供修剪高处枝头的长梯,他向女子扔了句,“等我!”随即奔离。
待方拓儒气喘吁吁抱着长梯回到墙下,却已不见方才攀在墙头的星眸,犹不死心,他借着倚墙长梯登上墙垣,晚风拂逆而起,墙垣上视野极阔,将隔邻那林木蔽顶、荒草蔓芜的景致看得清楚,穷目所及,却没有,没有他想见到的人儿。
隔邻墙角处堆着几个叠垒高起的大酒坛,显见方才是那姑娘用来攀在墙上头垫脚用的,可这会儿,伊人已杳,方拓儒怀里揣着掬球,怅然若失。
“书呆秀才爬上墙,不怕惹人看笑话吗?”
乍然听见那调笑的嗓音,方拓儒身子一震,险些由墙头跌下,声音是从他背后,也就是自个儿家中的院落里传来的。
他猛一回头,墙下不远处,一个头梳双髻,春柳似的浏海下,秋波流慧翦水双瞳笑意盈盈,身着雪白柔衫的及笄少女俏生生地翘首凝睇着他。
少女并非令人惊心动魄的绝艳,也不是芸娘那种精雕细致的秀丽,却有股动人至极的神韵,清灵灵地,揪着人心不放。
“你……”方拓儒有些傻了,“你怎会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