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与魏忠贤,两世为人,雨化田此生仍得此名,命已不同。三年前的雨夜,眼开眼闭之间,来到了这个完全没有他存在过的几百年后的大明,纵使有太多的不解,但也庆幸自己这辈子却是一个完整的人。
如今的天下,与当时完全不同,若想要位极人臣,东厂也好、西厂并不是好的选择,阉党之祸已成,等到天启帝崩,一场大清洗必然开启,但是若是新帝谨慎聪明,就应该重用锦衣卫。于是他重新拾起了自己的功夫,加入了锦衣卫,而在这新的路里面,他想要找到一位值得他效忠的人。
厂卫、厂卫,没有皇帝的信任就没有了一切。其实何止是厂卫,就算他将来为将镇边,没有皇帝的信任,在这风雨缥缈之际,如何奋力一搏,不过是空谈。前有鹏举受困于秦桧,后更有他自己的身死,哪个不是证明着要是有朝一日,信任这种东西不在了,那么曾经对着敌人的利刃最后只能刺进自己的身中。
魏忠贤不知为何对了信王放下了戒心,但是他却莫名地升起了警惕,此人绝不是表面上那样。若自己能愿意放下身段,暂时顺从于魏忠贤,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可以收用的得力之人,却不可能真的谄媚于人。自己死而复生,让前世有些错失的东西,今生却成了坚持。但是信王不一样,这人的真实藏在幽深莫测的地方,是会骗了天下的人。
雨化田觉得在他进入这个书房之后,站在了信王面前,短短时间内,对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灵魂深处,明明信王眼中只有淡淡温和,可是他的问题却是那样的刁钻,世人谁不知魏忠贤指黑为白,蒙蔽皇上,在信王的话里魏忠贤却是一个大忠臣,这是他的本意吗,当然不可能。
那么信王说魏公公没有选错人,还问自己对不对。也是在问自己是魏忠贤的走狗呢,还是他与信王实则是不谋而合,面上骗过了魏忠贤,实则想要翻天覆地。这根本不是询问,信王早就十分确定。说出来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跳上信王的船。短短一面,如此心思,他选的明日之主,真的能让自己平步青云,得以善终吗?
“臣以为,魏公公自是不会错的。”雨化田顿了一顿,首次直视了朱由检的眼睛,“就像皇上说的那样,魏公公是忠臣重臣。”
这位真是有意思的人,朱由检眼中透出一丝笑意。自古以来一届天子一届臣,功过是非、史笔如刀,可真真假假有太多的难以定论。如今他们二人说着魏忠贤是忠臣重臣,不过是因为龙椅上是天启帝,若有一日,物是人非,那么一切自当不同。“雨大人说的不错,以后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雨化田走出了书房,猛地发现外面的世界是如此明亮。他忽而一阵恍然,在信王身上他第一次真的感到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成化皇帝没有带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天启皇帝就更没有了。二世为人,突然他有了一点兴奋,有生之年,棋逢对手,他终究与这样一位潜龙狭路相逢。
☆、第五章
没有给雨化田太多的时间思考,大队人马就出发了。此行的目的地是河南信阳,他们将会穿过河北进入河南。从京城到信阳的这段路程,若是快马加鞭不停歇的话,要一天一夜的时间。然而朱由检带着一大家子的人,还有两个孕妇,起码要走上小半个月。除了皇上派给朱由检的锦衣卫,还有其他的官兵保护着信王就番,这样的待遇完全是因为天启帝不放心弟弟的安危。
朝上的大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信王怎么就这样被一道圣旨弄出了京城时,信王一行人在两天之后,已经到了通州境内,此地在明朝的时候,甚为繁华。通州与京城是分不开的,从西汉建置路县时起,直到今天,通州随着王城兴而兴,王城衰而衰。在洪武元年,徐达、常遇春等大将攻下通州后,朱元璋就下旨命孙兴祖督军士修城,在将京城定都燕京后,便有了“国家奠鼎燕京,以漕挽仰给东南,长河蜿蜒,努如游龙,而通州实咽喉之地,我明之有通,如唐之有灞陵,宋之有卫源,其烦剧一也。”
今夜朱由检一众人在张家湾落脚,这个地方连通大运河,并且有白河、富河、浑河、里河相聚,水势环曲,是个水利枢纽之地。在明代中期后因为运河的泥沙堵塞,有些船只不能入京,就有了盐米商旅,万国贡赋,内外官绅,都是船经此地后换车入京的情况。为此朝廷还设立了通济仓、砖料厂、盐仓检校批验所、张家湾巡检司、张家湾宣课司等等。甚至特地建立了城墙驻防,可见此地的重要性。而在危局隐约将至的天启年间,这里的繁荣却更甚一筹,港口中的那番景象,是一幅长桥映月、万舟骈集。
朱由检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街道中的商贾来来往往。现在已经过了一更,没有想到这里还如此的热闹。明代的夜禁制度本是规定了从一更开始,敲响了暮鼓后,就禁止百姓出行。锦衣卫们会在城池中巡逻,直到第二日的五更三点,晨钟敲响之后,才开禁通行。不过夜禁在后来渐渐不再如此刻板严格了。就像在通州,因为每天都有那么多的货物流通,晚上的出行不可避免,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把夜禁的时间向后延了一个时辰,就有了时不时出现的夜市。还有一些城镇会在一个月中定下几天的赶集日,那天也就不用严守着夜禁的规矩了。
明明是一片繁华的样子,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凄凉的结局。朱由检看着万家灯火,只感到了更加冰冷的寒意。眼下他看到的财富,并非是藏富于民,而是被掌控在少数人的手中,那些人多半与明朝的宗室藩王有关,也与朝中的大臣们有关。土地的兼并已经越来越重,就在几年后那些没有了活路的农民大批大批地加入有了反心的起义军。难怪有了那句话,有明一代占夺民业而为民厉者,莫如皇庄及诸王、勋戚、中官庄田为甚。这些朱家子孙像是被一叶障目似的,完全看不到背后的危机。也是难怪,世间其实从来没有以史为鉴,而是不断地重复着悲剧,一环一环跳不出覆灭的悲剧。
就在朱由检想到一半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声音,是田秀英在说话,“王公公,能否通禀一下王爷,妾身是来请罪的。”
“田夫人,王爷吩咐了,若非京中传旨,或地方官员请见,一律不见外人。”王承恩淡淡地回答,他还有半句没有说,如是雨化田大人想要进去,报一声就可以了,可是来的是田夫人。
田秀英没有想到王承恩这么不给她面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回绝了。要不是徐应元先走一步,被王爷先派到了信阳,去整理信王府的事情,自己绝不会和一只看门狗磨叽。
“王公公,妾身只是担心王爷的身体。我前阵子在院子中抄书,许久未见王爷,前天远远见到王爷一面,王爷似有一点劳累。妾身特地煲了汤,只希望王爷喝一点补补身体。王爷是信王府的天,可不能累到。还劳烦王公公通报一声,请王爷收下汤品就好了。”
田秀英之所以说了一连串的话,是因为客栈小院与王府不同。她在这里虽然放轻了声音,但其实在这个安静的小院中,屋中门后的朱由检能听清楚她说的话。田秀英想了很久,不管她是怎么惹到了信王,伏低做小外加上关心担忧王爷的身体,这样的做法总是错不了。她刚刚的那一番话就是在告诉朱由检,无论王爷怎么责罚,在她心中王爷都是第一位,她也是无悔无怨。
这样的感情再多一丝,就连田英秀自己也要被感动了。可是朱由检脑中全都是数不完的烂摊子,他没有想好要把那些藩王怎么办,如何把那些兼并的土地还地于民,更加重要的是眼下他手中没有余钱,除了在临行前皇兄批给他的一小笔银子。因此,心烦的朱由检根本没有听出田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