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军中从简,你将就用些面食。”雪姨温言道。思小姐活动手脚,功力无法提起,使小性子道:“你把主脉解开,否则宁可饿死,我也不吃!”叶护也赔笑脸:“姑娘还是用些,算来也一天未进食。”
思小姐索性卧床,任凭劝说,就是不动如山。叶浩几曾有过这般待遇,大为吃醋:“哟,你以为自己是谁?公主小姐呀!老子没空等你,这一盆都是我的。”自顾舀起一碗,呼噜噜扒着,吃得异常香甜。
思小姐一骨碌爬起,坐到桌边:“我偏要吃!”雪姨如奉钧旨,忙替她盛好一碗,小魔女毫不客气,一味猛吃,还瞪大眼看叶浩,如视仇鸲。
两小你争我抢,片刻均三碗下肚,思小姐有心杀敌,肚子却已涨饱,而叶浩仍吃得欢畅,呼噜有声,得意之极,似乎在说:小娘皮,跟老子比吃,简直自寻死路。思小姐愤恨不过,一把端过面盆,呼地向帐外掷去。叶浩目瞪口呆:“你还讲不讲理?”思小姐一拍小手,趾高气扬:“我吃不成,你也别想。”“你!”叶浩何等脾气,照准少女鼻脸,一拳抡去。半空却被一束星光挡住,却是雪姨截拦:“吃饱了把碗筷收拾干净!”叶浩一拍桌子,道:“她把盆给扔了,叫我吃什么?”
叶护不声不响走近,赏他个暴栗,道:“不就是个饭盆,扔就扔了。姑娘请早点歇息!”后句却是对思小姐说的,异常客气。叶浩抱着头,不等少女回答,暴跳道:“老爹,你敲我!”
“再不滚我还要抽你!”叶护冷冷撂下一句。叶浩憋了一肚子气,知道胳膊扭不过腿,一言不发,掀开帘帐要走,却听思小姐道:“躺了一天,本小姐想出去走走。”
雪姨一怔,道:“也好,我陪姑娘散步。”思小姐颐指气使:“不要你陪,叫那小子给我当侍卫。”叶浩恶向胆边生:“娘的,你还越发嚣张了,不给你顿老拳,你还要飞上天。”撸起袖子,大步流星回走。
他怒火冲天,眼中只有那副蛮横嘴脸,不防旁边一脚踹来,屁股挨个结实,痛叫一声,扑倒在地。叶护冷冷看他:“陪这位姑娘出去。少她一根头发,我往死里揍你。”
叶浩大声喊道:“老爹!”目光直要喷出火来,叶护浑不理会。思小姐嘻嘻一笑,越过对峙的父子,边伸着懒腰,好不惬意。
“还不快去!”叶护扫了一眼。叶浩眼中猩红,泪水蓄满一眶,直要掉落下来,忿忿一跺脚,尾随追了出去。
叶浩一言不发,闷头疾走,怕一回首,就忍不住对少女报以老拳。野阔星垂,营地中异常宁静,只有秋风徘徊帐幕低嘶。远处飞鹰城矗立暗夜,便像只蛰伏的野兽,只有数点火把照映,荧荧幽幽。
“我走累了。”思小姐追之不上,喘气喊道,也不问同意,一收裙子坐下。叶浩哼了一声,隔着老远背对而立。夜风阵阵袭来,颇有一丝凉意,落在旁人眼中,倒像一对负气的小情侣。
“喂,别生气了,陪我说说话。”思小姐大感无聊,刚出营帐确实快慰,现在四下寂静,倒想找个人聊天。那边却半天没回应,仍然生气不理。“谁叫你先前那么欺负我!人家可是女孩子,师尊告诫过,连话都不要与男人说的。”思小姐轻声哼道。仍没有回应。
“以前旺才生气的时候,也是你这样,任凭我怎样叫都不理。只有煮上一锅肉,才会乖乖理我。”少女嘴角噙笑,望着远方。叶浩大奇,雪姨以前惹他生气,也是这般做法,不由问道:“旺才是你师兄弟么?”
少女呸了一声:“我养的一头小狗,非常精乖。”叶浩霍地转头:“你骂我!”却蓦地一愣,眼睛发直。远处少女以头枕膝、双手抱腿,仰望着浩瀚天空,月辉洒落,身上折出一层银白,似嵌在苍穹深处,美丽难言,不可方物。少女却似没察觉,呢喃自语:“好想念昆仑山!这时节应该下大雪了,师尊言及此景,又要赞叹‘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了吧!广漠宫前更是皑皑白雪,四季不化,冰熊胖乎乎的,人来了也不怕,可好玩呢!每天练功完毕,我就和旺才一起,去捉雪鹫……”
叶浩情不自禁,走过来坐下:“雪鹫肉好吃吗?据说熊掌是人间至味。”说起吃的,打了个饱嗝。少女瞪他一眼:“就知道吃,你真和旺才差不多。”叶浩嘿嘿一笑,出奇地不反驳。这样的月夜,柔光似水,似乎有别样的情怀涌动,少年心中最神秘的弦被拨响,只觉眼前刁蛮少女非但不可恨,且有些可爱起来。“昆仑山上这么好,你怎么跑下来?”他笑着问道,从未有过的温柔。
“呆腻了呗!师尊告诫过我,二十岁前不能离开昆仑一步,否则有性命之忧……”少女歪着脑袋说道。叶浩大为好奇:“为什么?”
少女瞪他一眼,秀气眉毛一皱:“别插嘴!师尊说我有一个死对头,二十岁时会有一场比试,不死不休。我无论何时下山,都要将此提前,而我神功未成,肯定打不过那对头。都怪我不听师尊话,果然一下山,就到处被追杀。幸好秦伯来救我,不过昆仑山暂时是回不去了。”
叶浩又忍不住问:“为什么?”少女茫然摇头:“秦伯说的,我也不知道原因。说说你吧,怎么会鹤雪身法?
叶浩摇头道:“老爹说是娘亲留给我的,用一种极神秘的传承之术。”少女大为好奇:“你白日修为已至周天之境,从前没修炼过星宿海心法?”叶浩睨她一眼,道:“老子刚知道自己是鸟人,荒废了十六年呀,否则早是一代高手。”少女惊讶道:“不可能!你白天分明幻化翅膀。”叶浩得意道:“所以说神秘传承嘛!”少女神色一震,迟滞道:“能将真融通过血脉传承,只有仙宗的……不可能,黎人怎么会仙宗秘术?若非如此,从没修炼星力,如何能至周天境界?”
叶浩见她嘀咕自语,一脸神秘困惑,遂问道:“什么叫周天境界?”少女更是困惑,方仙者入门之课,便是获知真融高低之境,他如此提问,设非别有居心,便真是草包一个。耐心讲道:“方仙者修习,有四大境界,也可以说四道门槛——化气、周天、炼神、返虚。化气境界遇上一般武者,占绝对上风,遇到先天高手,却不堪一击。周天境界则可与先天武者一较长短,高下得看具体修为。而到了炼神境界,两道便殊途同归,其神通广大之处,高世绝尘,一己之力足以对抗千人军队。只可惜天赋缘法所限,一层难似一层,真能炼神者,举世滔滔,也是凤毛麟角。”
叶浩听得神采飞扬:“那么返虚呢?”少女瞄他一眼,笑道:“你就别奢望了。返虚境界已是神人修为,朝游北海暮苍梧,百年不得一出。你知道世人管他们叫什么?”叶浩神往之极:“什么?”少女深吸口气,从未有过的慎重:“绝世守护!”
叶浩只觉胸腔激荡,热血几要沸腾,这寥寥四字,却足垂名千古,世人仰止,一时话也说不出。半天止住遐想,转首望去,见那少女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对,早先隔阂块垒,尽皆消融。
忽忽两日过去。迂难营稳居营寨,不再攻伐,草原四野不见烽火,兼以深秋阳光晴好,小兽飞禽徜徉草间,倒有几分像世外桃源。只是圆桌会议下了禁令,全军甲器不解,随时待战,岗楼暗哨更是增加人手,警卫森严,飞鸟难渡。
迂难营一向只管攻城,这般严阵静守,倒是从未有过。但兵士死囚出身,早看淡一切,不出战的日子,也就卧榻大睡,不然便吹牛喝酒,好勇斗狠之事很少发生。毕竟从刑场上捡回的性命,比常人要珍贵许多。
叶浩也难得安静,不似以往疯跑串门儿,只呆在雪姨营帐。夜晚修炼星辰秘术,白日却与女战俘腻在一起,拌嘴吵闹,不亦乐乎。令雪姨与叶护惊讶的是,少女再未耍小姐脾气,眼红脖子粗时,竟是她先退让。
雪姨啧啧称奇,私下里问过叶浩。少年一翻白眼,说老子英俊潇洒,武艺高强,那小女孩仰慕还来不及,哪敢跟我吵。结果自是雪姨一个暴栗完成拷问。少年真融确是一日千里,内息每流经膻中,便要壮大数倍,神庭间星力凝结,已略有所成。一施展鹤雪身法,周遭星芒斑然,蔚然纯盛。雪姨初时帮他运功引导,后来自叹不如,再也不肯出手,被少年调侃,说是嫉妒缘故,只能对以摇头苦笑。
叶护却是眉头深锁,忧郁不安,似乎大难将临,随时有覆顶之灾。望着夜空的圆月,恐惧越发深重,长久的无言发呆,仿佛森森月华笼罩下,草原即将成为炼狱。雪姨明白他的苦衷,伴在一旁,神色明暗难言。
而两日平静却使迂难营松懈。圆桌会议又召开一次,以老黄、袁远为首,都力主解禁,目前士气正旺,不宜闭营不出,否则军心受沮,于攻城大业有碍。若能一鼓作气,攻破飞鹰城,一个方仙者也翻不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