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读着他的记忆,叹了口气,对着黑暗的角落点了点头。一切都在意料中。他把方民送了出去,没有为他消除在这里的记忆。他知道一切不过刚开始而已……
……………………………………
(3)噩梦
“你夜夜入我的梦,是在惩罚我的背弃。我的虚伪还是我的罪恶,你用鲜血祭祀明月,我却在黑暗里永世不得安宁。”
他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过了好久眼睛才适应黑暗,脚上的人字拖还几次都踩滑了,湿哒哒的地面布满了黏糊糊的液体,阴阴散发着甜腻的腥臭味。他深深吸口气颤抖着打着打开手机俯下身去……
“啊!”他倒吸一口气浑身的汗毛扎了起来。忽然一只苍白的手从血泊里伸了出来抓着他 狠狠的往楼梯下拖去。
方明搜得翻身起来,大汗淋漓。用冷水洗了个脸。
“方明……方明……”窗户外一张脸掉落而下。……
“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不会吧。是不是火柴给你的刺激太大了。”
“火柴……火柴……”他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啊。”
“你傻啦。他不是你铁哥儿们吗?就是……一个多月前那个了的。当时你难过的好几天都不吃东西。不过,好像你们铁掌四人帮除了你都……跳楼死了。难道你真的记不起来了?不过也难怪,书上说人受了刺激会选择性遗忘。忘记了才好,任谁遇见这种事情也会吓得吐血的……”张员喋喋不休。方民越听越奇怪,自己真的和那三人是铁哥儿们?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啊?可是看着昨晚的鬼——应该是鬼吧,就是觉得挺面熟的感觉。想着想着头痛了起来,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觉。
晚上睡觉前他特意吃了两片安眠药,也叮嘱室友别睡得太死,这才放心躺在床上。没有噩梦,他睡得很香。过了不知多久,枕头边的手机铃声响了。他迷糊的眯缝着看时间准备起床去上课。靠!竟然还是十二点五分!他以为已经是早晨六点半了。缩在床上,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可是身体,身体竟然不由自主的走下了床又立在窗户边死死的站着。那张惨白的脸飘忽着朝他狞笑,又是铺天盖地的鲜血,恶心的呕吐物浇了他一头,自己把肠子都呕了出来,可怕的手指划玻璃的刺耳声……
一切鬼魅的重复着,轮回着。他惊恐的站着眼熟悉着一步步的节奏。心里明明知道昨晚已经发生过了,可是肉身却懵懂的继续着。
“方民。方民。”一个温暖的手掌拍着他的脸。迷糊张开眼睛,室长担心的看着惨白的他:“怎么了?睡得那么死。你脸色好差啊。快点梳洗一下吧,要去上早自习了。大家都走了。”他惊恐的闭上眼睛,泪水凉凉的划过了脸颊。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帮你请假?”他的眼泪明显把室长吓坏了。
“不不!我们一起走。”他抹了抹泪水,飞快起床。他已经不敢一个人呆在寝室了。镜子里的那个人脸色更苍白了,黑眼圈比熊猫好不了多少。这样恶劣的夜晚持续了整整一周,每夜都在十二点五分准时醒来——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沉沉入睡,都会醒过来。一周时间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神色恍惚。室友只知道他被噩梦缠身,可是却没有办法帮助他。每人夜里都睡得沉沉的。张员偷偷带他看过一个神婆,吃了符花了钱一样没有用。看校园心理医生,情况仍旧没有好转。谁无意提到了路先生的店,方民才猛的想起来自己去过那里,回来以后就忘记了很多事情。难道问题出在路先生那里?晚自习刚下课他便出了校门,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路先生的店。
“你来了?”在门外就听到了路先生的声音,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他算准了自己会来。
“我想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方民开门见山,“我连灵魂都给你了,可能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
“没关系。东西质量不好,顾客完全可以退货。我的橡皮擦没有帮你达到完全遗忘的效果,我可以把记忆全部还给你。可是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路先生给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然后翻出了那天给他用过的橡皮擦走了过来。路先生的手捏着橡皮擦竟然腾起了一股温热的雾气,橡皮擦在他掌心化为了一团精细的粉末。他不顾方民惊愕的神情径直把粉末倒在茶杯里盖上盖子摇了摇,大约三分钟后冲着方民点点头示意他喝下去。
方民揭开茶杯盖,静静的看着这杯毫无异样的茶水,心中沸腾着。他不知道所谓的记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震撼,但是却清楚的明白了自以为是的遗忘是不可能存在的。某人来过你的生活,某某人与你一起笑过一起哭过,某某某某人爱过恨过,都不是说忘可以忘的。擦去了大脑的记忆,可是过往的一切却会一直藏在你的内心深处。他闭上眼,一饮而尽。
(四)殇与丧
“我把记忆细细翻腾,却发现人生并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美好。有黑暗,有罪恶,还有残酷的淘汰。我曾经唾弃过他们,却不知道自己一步步顺着内疚的藤蔓朝着他们靠近。”
火柴,杜若,林南,我是高三二班出了名的死党。连老师也戏称咱们是铁掌四人帮。火柴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因为在超市偷窃被捕,那时候的火柴已经在饿得说不出来话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在无尽的奢侈浪费,有人却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他的父亲参与一起监狱斗殴事件,一年后死在了监狱里。火柴进了孤儿院,后来被人领养,那家人并不富裕只是需要一个儿子未来可以养老而已。养父常常醉酒发疯殴打火柴。他又瘦又干,像极了一根干巴巴的火柴,以至于我们几乎忘记了他的本名,每天火柴来火柴去地燃烧着他。火柴胆子贼小,和我们三人在一起后才便开朗了。大家成绩都不好,被老师赶在教室最后一排。其实我们根本不笨,火柴初中还得过数学竞赛的二等奖呢!杜若的字丑得一塌糊涂,语文老师曾经因为无法看清他的字而将卷子撕烂一股脑扔在他头上。其实老师不知道杜若常常用稿费请我们大吃大喝,反正小说是用电脑打的字。我们四人真的是好到裤子都相互穿,谁买了新鞋都先给其他三人穿一天再说。每个周末,我们都到杜若家蹭饭吃,杜妈妈烧得一手好菜。她最喜欢火柴,总是念叨着:这可怜的孩子,多吃点多吃点。某次火柴被我们几个闹哄着叫杜妈妈为妈。火柴憋着一眼眶泪水低低地叫了一声,杜妈妈却先哭出声来。
我们都以为这样快乐的日子会伴随我们到白发苍苍。我们会考同一所三流大学,一同泡妞,一起逃课。更远一点,我们会同一天娶个不怎么好看但是却烧得一手好菜的老婆,生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让他们互叫我们干爹……你知道,有时候男生也会变态的想东想西。我们以为自己努力的活着,生活就会给我们好脸色。原来只是我们太天真了。
高三越来越多残酷的模拟考试,大家被一堆书压得喘不过起来。校长召开年级大会的时候,一脸冷酷地告诉大家:这次模拟考试至关重要。XXX分以下没有希望考上大学的自己滚回家不要影响学校的升学率。
鬼都知道咱们这个破学校的升学率一向不高。去年新上台的校长都是通过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爬上来的,以前憨厚的老校长调到了另一个更破的学校。那个分数我们四人肯定达不到,也就意味着我们只得灰溜溜地滚回家连高考的资格都没有。妈的!我在心里骂娘。很自然的,我们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不能考大学就意味着我们幻想了很久的计划都得他妈的流产!然后,一个计划悄悄孕良了——我们决定周六晚上偷办公室里面的卷子。
我们四人沿着PVC管踩着窗台爬上了四楼的办公室,这得感谢咱们的业余爱好——攀岩。杜若事先拿到了一把传说中的万能钥匙,林南背了个包方便塞卷子。那个破防盗门捅了捅便开了。顺利找到了班主任的抽屉,依样画葫芦打开了锁,各科的卷子在密封袋里安静的躺着。我们正发愁,眼尖的火柴发现密封袋有拆过的痕迹。大家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原来传说班主任漏题给送红包的同学是真的。这下好了,我们各自拿一份,他肯定屁都不敢吭一声。楼梯口的杜若鬼鬼祟祟地冲了进来一脸慌张:“保安上楼了!”我们四人飞快把试卷塞进包里,小心关好抽屉,可是该死的防盗门轻手轻脚地还关不上。我豁出去了,一使劲“嘭”的一声把门关好了。保安已经在二楼举着电筒大吼:“谁!”我们疯狂地跑了起来,杜若先翻了下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火柴忽然捂着肚子摊在了地上,肯定是该死的阑尾发作了!他痛苦地望着我们。我要去扶他,林南骂了声“靠”把包扔在地上拉我走。我知道,他想让火柴全部扛下来。
“你他妈再不走就完了。火柴有病,他们不敢怎么样!”林南顺着管子滑了下去,我咬咬牙也跟着跑了。我们三人心神不宁的在网吧多了一夜赶上了第二天的早自习。班主任冲进教室便劈头盖脸的骂人,说我们这班丢尽了他的脸出了个偷试卷的贼。现在他正在教务处,处分的通知很快在广播里传开了。我们互相看了看,难受的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