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夏大夫眸色突然冷了一下,道:“我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善人会有善报,但对命运因果循环,恶的恶报,是绝对信的。”
&esp;&esp;圣师父长叹一声,“是了,这个该信的。”拿起腰间的酒壶,“你……果真不想记起以前的事?”
&esp;&esp;夏大夫怔了怔,扬起嘴角,“忘了便忘了,人的大脑不可能记得所有。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esp;&esp;“可你什么都不忘,偏偏忘了你最不该忘的。两年前,你告诉我,你想放下一切。没想到,竟会用失忆这个方式。”圣师父叹了一气,“自然,这毕竟是你的私事,为师不宜多管。但为师还是要劝你一劝,该是记起的,你终会记起的。若是一直逃避,待记起那时,痛苦会双份偿还。”
&esp;&esp;“这事便不用圣师父操心了。我此次带栩栩来见您,便是因听梁鬼说,您与栩栩有着一段缘未了结。栩栩的娘亲,究竟是什么人,与您有着什么关系,与老医仙是什么关系?”
&esp;&esp;圣师父嗤嗤一笑,“这些你本来都知道,九霄竟然连这部分的记忆也没有放过。你一向不爱问这些个私人问题,今个却特地大老远地跑来问我,是为了栩栩那孩子吧?”见夏大夫沉默,接着道:“看来,栩栩那孩子,在你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esp;&esp;有些事,忘了便忘了。然而,有些人,即使失去了全部记忆,甚至失去了心,也未必放得下。
&esp;&esp;栩栩从昨日下午醒来便一直滴水未进,想着快点死了好回到现代,继续过她的毕业狗生活,也比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抛弃自己来得强。
&esp;&esp;此刻,她躺在床上,有些昏沉。听到脚步声时,她便知道是夏大夫来了。只是,她一点不想见他,便整个人缩在被窝里。感觉到有只手伸进被褥企图抓她的手腕把脉时,她咬着嘴唇挣脱,然后将双手伏在胸口,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esp;&esp;他是那样一个可怕的人,怎教得她不害怕?
&esp;&esp;看到栩栩如此的模样,夏大夫眼神剧烈地震颤,手僵硬地收回,久久出神。他自己大概也想不通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早知道栩栩是别人的女人,容不得他沾染的,为何在被拒绝触碰的时候,心会难过。
&esp;&esp;他忽然悄无声息地嗤笑,怎么会心里难过呢,因为……他根本没有心。他的神色有些疲倦。昨晚,圣师父告诉了他栩栩娘亲的身份,搅得他一夜未睡。
&esp;&esp;圣师父只与他说:“殷凤嫁给顾丞相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她原本姓千,名温雅。”
&esp;&esp;这一句便足够了。他不认识什么殷凤,但他知道二十年前名噪一时的美人温雅。大凡大夏国的子民,都听过这个名字,不仅因为拥有过这个名字的女人曾是个惊动皇帝的绝代美人,更因为,她是如今大夏国的国母。十多年前,她隐退了六宫,道是看破了红尘俗世。十多年后,因着当今皇太子的母亲因罪被罢黜,她便风华再起,重掌六宫。
&esp;&esp;倾国美人的身份也罢,大夏国的国母也罢,都难让夏大夫在意。让他一夜难眠的原因另有其他。千温雅是老医仙千禺唯一的女儿。他一心想要查清老医仙师父死亡的真相,如今,终于有了线索。
&esp;&esp;该不该告诉栩栩,她的娘亲没有死呢?可,说了又当如何,阿栩与她的娘亲终是不能相认的。
&esp;&esp;沉重地呼吸声后,他终避开了那番心思,问:“阿栩,你便就这么不待见师父?”
&esp;&esp;栩栩躲在被窝中,暗暗落泪,“是您不要我了……”
&esp;&esp;夏大夫突地将那个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女子连同被褥一同抱在怀里,仿佛质问:“我……何时说过如此混账的话?”
&esp;&esp;栩栩抬起头,目光定在夏大夫的脸上。那样绝世的公子容颜,是任何人不能比拟的。她不曾想,那样好看的脸,此刻竟然会露出如此苦涩得有些狼狈的神情。
&esp;&esp;师父这是怎么了?以他雷厉风行的为人,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心疼了,目光闪烁着。“如果是我方才说了错话,师父莫生气。”
&esp;&esp;“我没有生气。”夏大夫说,可那深沉的表情生生将他出卖了。他确实生气了。虽然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何为要,何为不要。他否认了不要,便是要了阿栩?
&esp;&esp;待自己被放开,栩栩才敢慢吞吞地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医馆啊?”其实言下之意,也是想试问师父是否真要把她送给圣师父。
&esp;&esp;夏大夫却说:“再过些时日吧。我最近接了一桩天师的生意,要去官地为一个姓吴的大家族做一场很大的法事,大抵需要一个月时间。因着你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便别跟去了。这一个月里,你便待在这里修养身子吧。”
&esp;&esp;“师父这是要把我留在这里?”充满期待的心突然沉沦,栩栩本担忧着师父的决定,如今,是彻底绝望,再无其他念想了。
&esp;&esp;夏大夫认真地点了点头,“师父他老人家因着思慕你的母亲,而一生饱受牵肠挂肚的单思之苦,算是寂寞了一辈子。你有着你的母亲一半的血缘与容貌,便代替母亲好生照顾他老人家一阵子。毕竟,论着过去,是你的母亲欠他的。”
&esp;&esp;“……”栩栩垂下了目光,点头,心里犹如一千只蚂蚁在爬,她的母亲是大夏国丞相的老婆,她也不是灵儿。师父,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esp;&esp;看着夏大夫离去的背影,栩栩怔了许久,心中苦涩,他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是把她看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还是一件可随手丢弃的物品?
&esp;&esp;吃了小沙弥送来的汤药后,栩栩又小睡了一会。下午时分,身子渐好。她便乘着精神气,去看望吱吱。昨晚见到这个疯了的女子后,她便一直放不下心。
&esp;&esp;小沙弥将栩栩带到了关着吱吱的房屋门前,却不愿打开门,“师母说她不想见你,你若想与师母说什么话,站在这里说便可以了。师母她能听到。”
&esp;&esp;栩栩其实只是想来看望看望吱吱,并没打算说什么话。如今,她有些难开口,毕竟与吱吱还是个陌生过客,委实没什么话。沉默了半晌,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吱吱姑娘,请你……莫恨夏大夫……”
&esp;&esp;寂静了一瞬,房屋里传来了吱吱的回答。吱吱笑说:“恨?我对他从没有恨,因为我爱他,即使我成了一个老头的妻子,还是爱他,爱得无可救药。爱情,是一味包着糖衣的毒药,无论它把你毒得多惨,你还是义无反顾地想吃。因为它太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