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念到最后一句,吴子章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这人实在有趣,骂人还喜欢拐弯抹角,怕是面前的粗人还不晓得自己被喷了一顿。
念毕,就连一向脸色刻板的阎伯隶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这不就是明摆着拿中庸上的话来骂我么?王劝立马就不干了,指着周思秦的鼻子骂道,“放屁,就这简单的题目还要洋洋洒洒几百字?又是什么带经而锄,又是什么高凤流麦,温舒编蒲,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扪心自问,你不就是想着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哪来那么多道貌岸然的屁话?还骂我小人反中庸?”
周思秦又被狗血淋头骂一顿,但又无法反驳,只好故作镇定,冷笑着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再说周某只是引经据典,怕是某些人心中有鬼,才觉得最后一句再骂人。”
原本以为王劝被自己堵得无话可说了,谁知对方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是是是,阁下勤身博学,被服如儒生,又外交英俊,曲有礼意,想必很快将拜为黄门郎,迁射声校尉,后封千五百户的新都侯,迁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到时候记得散舆马衣裘,赈施宾客,家无所余。收赡名士。天下读书人都会夸你大贤臣。回长安后,王某一定会回禀圣上,广布天下。”
王劝风轻云淡的说完这句话,周思秦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身边的吴子章也笑不出来。
要不要这么狠!
饱读诗书的文士都知道这段话出自《王莽传》,这不就是拿大逆不道的篡位王莽暗比自己么?
连站在一旁的阎伯隶终于稍稍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王劝。
即便穿着儒雅,但那张脸怎么看都像粗鲁的武人的模样,然而就是这个号称不读书的武夫,却能引用汉书的内容反驳对方,算是给自己一个小惊喜。
阎伯隶负手而立,他从王劝那双小眼睛里捕捉到一丝狡黠的精光。
王劝还在揪着刚才的话不放,周思秦不敢坐实罪名,又不敢上前动手,只好狐假虎威的一拍桌子,怒斥道,“放肆,你有何居心,拿王莽来比喻我?”
“哎呀呀。”
王劝故意惊讶的反问道,“清者自清,王某只是学你们读书人引经据典一番,为何周公子动静这么大,难道真的是心中有鬼?周公子啊,某劝你一句,诛九族的事情可别去干,到时候出师未捷身先死,可就不划算了。”
怒不可遏的周思秦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个畜生,禽兽!血口喷人!”
看着对方被气的七窍生烟,王劝得意的说道,“啧啧啧,还以为阁下张口闭嘴就是圣人之言,原来骂起人来跟我们粗俗的蛮夷没啥不同嘛。”
“够了,别吵了。”
吵吵嚷嚷的让阎伯隶心烦意乱,挥手打断争执,将话题引回正轨。
“嘁,何为读书?说白了就是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呀,我这么诚实的答案,你们又虚伪的反对,那我也就跟着你们虚伪一次了。”
众人不屑的看着王劝,心想什么叫虚伪的反对,您老倒是让我们开开眼界啊。
出于与王家的关系,面对口无遮拦的王劝,阎伯隶倒是表现出长辈的宽容,笑着说道,“老夫不才,参悟了数年也没得出尽善尽美的结论,还请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
嘴上这么说着,王劝走到案几面前,拿起毛笔。
学了十几年的颜体楷书,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王劝手持狼毫,在白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一句话。
铁画银钩。
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