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钓老翁怒气汹汹,圆圆的眼睛瞪得浑圆,吹起胡子,道:“你们受了这般苦,却还要追求什么正道?怪不得都说乳臭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就你们一腔热血和天真意气,差点葬送一条人命,此时你们心中还没有一丝后怕吗?”
念白低头,想到后怕的事,心里也有几分动摇和紧张。气势稍微弱了几分,又像想起来什么,抬头道:“虽然常有不讲武德,不守信用之人,若不到最后一刻很难裁决。若是一开始就在心里给了这样的认定,任何人都不可能与他人亲近,更别提相知相守,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狼群还知道成群结队,人又怎能始终孤身一人?”
垂钓老翁踩地瓦片刺啦作响,来回踱步,怒气冲顶。走了三五回,突然停住脚道:“没想到你们如此冥顽不灵,真不知道该说你们赤子之心,还是说朽木脑袋!世人都知道争权夺利,人以利聚,一旦共同的利益消失,还谈什么朋友,谈什么肝胆相照!圣人嘴里那些大道理灌入你们脑子里,为的就是让你们成为权势的垫脚石!那些不遵守所谓圣人之言的又依据什么约束?你又凭什么跟他们说理?”
高希言抬头听得仔细,不断思考垂钓老翁说的话。
念白皱眉听着,心内防线逐步退后。
“我已在这世间活了两千年,看过的沧桑比你们看过的月亮还要多!既然这么不听劝,那我就不费口舌了,让我看看你的修行,若是能有几分令我刮目的本事,我就不说了,若是没有,那就跪下跟爷爷说你错了!”垂钓老翁又一通激情说教之后,片刻不停,立刻从手里甩出几条细细的鱼线,向着念白飞去。
念白还没准备好接招,加上夜色甚黑,丝毫没有看见从屋顶上飞来的细长鱼线。那鱼线靠得很近时,念白才慌忙闪躲了一下。才看得清那鱼线头上还有一个八爪鱼形状的钩子,那八爪钩像是会转弯一样,在念白闪开的当下,立刻冲着高希言飞去。
念白伸手抓过高希言,转了个身,让他躲开。道:“你站远点儿,最好回屋里去。”
又冲着高处,十分气愤道:“既然是你我比试,就不要伤及他人!更不该偷袭不懂武功之人!”
垂钓老翁冷冷地道:“看吧,心里越多牵挂,越多条框,就越让你分心!先前历朝历代,那么些死在自己坚守的所谓大义的人,你们还看不懂吗?那些虚无的东西,不仅断送前程,还会粉身碎骨,最后呢?还不是给了小人们机会!”说完,眼睛又发出一阵红光,刚刚盘旋回去的鱼线又一次从高空袭来,比刚刚的速度更快。
念白的眼神在月光下不算差,却只有在鱼线接近眼睛的时候才能看清。还没来得及抽出木剑,前几招都只能用身体的力量和快速转换步子躲过去,那垂钓老翁站在高处本身就有优势,于是念白向右方小跑了几步,一脚蹬地,跳到半空,中途踏了一下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的树干,借力跳上了屋顶。
脚刚落地,垂钓老翁的八爪鱼钩也从他身后紧紧跟着上来。念白一个向后下腰,瞬时抽出木剑,一边用木剑左右抵挡,一边稳步向垂钓老翁逼近。
垂钓老翁轻蔑一笑,道:“不过是入门功夫,难不成你这个年纪才学了这么点儿本事吗?别在这儿丢人了,快让我看看你的玄门功夫!”边说边小声念着口诀,只见方才那一个八爪钩瞬间变化成五个八爪钩,围成一个圈,甚有章法地向念白冲去。
念白有些招架不住,在看清八爪鱼钩之后再出招已经来不及。在匆忙中他打掉了三四个钩子,但还是被一个钩子拦住了腰,还有一个钩子从头顶落下。念白用力挣扎却也动弹不得,其他几个钩子又重新晃动着飞起,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
念白打掉自头顶而来的那枚钩子,倒转身往那棵歪脖子树方向纵身一跳,在空中旋转了两三圈,也挣脱了腰间的鱼线。从歪脖子树上下来,长袍被八爪钩扯掉一块,若不是躲得及时,怕是会被刺穿肉体。
高希言在一旁看着,慢慢发现念白看不清迎面来的鱼钩,但自己因为人皮面具的反光和妖力,却看得一清二楚。
高希言来不及撕下人皮面具给念白,八爪鱼钩又从四面八方飞来。
高希言小跑两步,走到身边。
念白着急地让他站远一点儿,高希言一动不动,双眼凝视前方,聚精会神,把飞过来的八爪鱼钩由近及远的位置,一一向念白传达:“左眼二寸,下腹正中,右耳一步,额头正前,胸前二步……”
高希言语速很快,念白动作也快,两人配合严密,从开始只能站在原地接招,慢慢地可以向前迎去两三步。
月下偌大的院子里,只见昏暗中一个挥剑少年身姿摇摆,随树影起舞;旁边站立着素白长袍包裹的少年,发丝飘逸,有星光停驻。
垂钓老翁见这招已经没什么乐趣,伸手拽掉身上的蓑笠,露出龟壳纹路的长袍。只见他慢悠悠转过身子,两手向上托举,顷刻间,一个发亮的龟壳从长袍上分离,升至半空。垂钓老翁回转过身,依然举着双手,两眼一红,嘴角邪魅一笑,那龟壳渐渐变大,平铺在上空,越来越大,顿时院中一片黑暗,只有高希言脸上的面具和垂钓老翁的红眼睛在发亮。
念白抬头见状,来不及思考对策,对高希言喊道:“你快进去,这里危险!”
高希言依然不动如山,向上注视着龟壳,小声自言自语道:“能变大的龟背,他是一只乌龟妖?那他一定很怕热……怕火!”高希言加大声音,对念白道:“他没有了龟壳护体,那肉身就是破绽!可是,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念白听到高希言的话,张望四周,那龟壳已经压到歪脖树顶头的枝叶,发出“吱吱”的折断声。念白思考着:“遁地术?遁地术……可是我师傅并没有教过,说我所学之术已经够用……够用?对!师傅不会骗我,他说够用就一定够用!既不知该用哪一个,那我便把学会的道术都用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