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是天要夺回她呢?
2
台风来临前夜,风雨飘摇。
周莫如彻夜未眠。
听父亲讲那过去的事情,虽然那些“故事”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亚于晴天霹雳,可她竟然无动于衷。
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人,一点点地离她远去,一点点地离她更近,一点点地陌生,一点点地熟悉。
哀莫大于心死。心既死,就无所谓爱,无所谓恨,无恩也无仇,“无无明,也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也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也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天快亮时,父亲终于沉沉睡去。周莫如守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知念了多少遍,天已完全亮了,风雨闹腾了一夜,也渐渐疲累了。周莫如一点都不觉得困,心里那一片天,澄明透亮,纤尘不染。
也许是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心中无半点负担,周之愠睡得很熟,鼾声轻轻的——这几年来,这应该是他睡得最甜的一觉了。
周莫如站起身来,走出周之愠的卧室,刷牙把脸,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淘米、煮稀饭。饭还没熟,她又从杂咸橱里找出一个菜脯(腌咸萝卜),洗净,再细心地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盛在碟上——稀饭配菜脯,这是周之愠最喜欢的。
做完这一切,她又找出一片干净的布,走进自己房间,将母亲的相框从墙上取下来,仔细地、一遍遍地擦了又擦。
大门上的门环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周小姐,周小姐!”用普通话喊的,听起来像有什么急事。周莫如不慌不忙地将相框挂好,走出自己房间,回身将门关上,这才走过院子,把大门打开。
柯明的手差点拍到她脸上。
“周小姐,区元他昨晚下山找你了吗?”
周莫如愣了一下,平静地摇摇头:“没有。”柯明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显然是为周莫如的平静感到疑惑。“那周先生呢——你父亲呢?”柯明四处张望。周莫如嘴角微微吊了一下,转过身,径直往周之愠的房间走去。柯明不明白,自然跟着走过去。
周莫如打开父亲的房门,手指着里面对柯明说:“在里面。”柯明走进去一看,果然,周之愠盖着薄毯,微曲着身子睡在床上,还轻轻地打着鼾。
“周先生昨夜没出去过吗?”
周莫如点点头,语气平静地说:“嗯,我们谈了一夜,他刚睡过去不久,要不要叫醒他?”柯明摇摇头说:“先不用。周小姐,你不问,我也告诉你,区元失踪了!”周莫如嘴角微微颤了一下,脸上竟然一点都不惊慌:“哦,怎么失踪的?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昨天下午我跟他去了一趟县城,吃过晚饭才回到佛堂。天婆说你回家了,他就急着要来找你,是我和天婆劝住了他,因为那时候风雨大作。他被我们劝住了,但一直心神不宁,肯定记挂着你的安危……昨夜,我们跟天婆三人一直聊到快一点钟才睡的。可今天一早醒来,我想去叫他起床,却发现他客舍门大开,人不见了!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下山来找你了,可是……”柯明急得汗都下来了。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报警吧。”周莫如淡淡地说。
柯明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盯着周莫如和房间里的周之愠。
奇怪,怎么一夜之间,她对区元这么漠不关心了?
“喂喂,老刘,我柯明啊!不好了,出事了,区元失踪了!”
…… ……
事情怎么越闹越大了。
刘晓天被柯明的电话吵醒,一听知道事态严重,脸都没洗,便赶到局里,抽调了两名值班刑警,牵上猎犬,风驰电掣般开着警车赶来。
三人走进周家的时候,周之愠已醒过来了,周莫如正侍候着他不紧不慢地吃着稀饭菜脯。柯明站在一边,急得团团转。见到刘晓天,周家父女眼都不抬一下,仿佛这些人、这些事跟他们无关。柯明忙将刘晓天拉到院子里,刘晓天低声问:“在这里失踪的吗?”“不是的,在佛堂。但我第一反应就是到这里来问他们。”“他们昨晚一直在家吗?”“周莫如说了,父女聊了一夜的话,没出过大门。”“她的话……”“我想应该可信。失踪时间应该在一点到六点之间,那正是风雨最大的时候。我刚才已在这里细细勘查过,一点可疑痕迹都没有。”“那还不赶紧上山勘查现场!真是的。”刘晓天不满地说。
“好的,咱们走。”到这一步,柯明不得不听刘晓天的了。
“周小姐,周先生,对不起了,事情重大,我们得留人在这里守候区先生,打扰你们了。”刘晓天尽量客气地对周家父女说。
周之愠抬起头,对周莫如说:“周妹,你跟他们上山吧。我留在这里,收拾一些东西再去佛堂,我还有话要跟惠天婆说。”
“好。”周莫如点点头,放下碗筷,自己朝大门走去。刘晓天对一个刑警耳语几句,最后大声对他说:“你就留在这里,等我电话。”接着对另一个刑警和柯明挥挥手:“咱们走。”
柯明对周莫如的表现百思不得一解,但这时候也无暇多问,先找到区元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