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年,农历八月十五。
夜空上玉盘高挂。
寒辉下的冀中平阳城里,除了那些秦楼楚馆内偶尔传出放浪的笑声外,平民百姓家中几乎没有节日的欢乐气氛。
一个手拎两包东西的敏捷身影,来到了北关街西侧裕民胡同里的一个民居院子里。此人正是平阳地区八路军武工队队长林莽。
其正准备靠近正房窗户时,突然听到院外有脚步声走来,便急忙躲在了正房与东厢房之间的黑影里。
走进院子里的人叫胡林,是这家男主人江天的大弟子,现任平阳城治安军司令部司令。
胡林走到门前刚想敲门,里面传出的说话声止住了其抬起的右手。
屋内。
二十四岁的许志强盘腿坐在炕上,他的对面是同样盘腿而坐的五十岁的江天,两个人的中间是一个木质的象棋盘,棋盘上的棋势已进入残局阶段。
“老师,我们几个小的时候,一到中秋节您和师娘就领着我们去观灯赏月,现在我却只能陪您在家里下下棋了。”执红的许志强走了一步“兵二平三”进攻。
“唉!谁说不是啊,自打鬼子来了以后连安生的日子都没有,谁还有心思办灯会。”执黑的江天应了一步“象三进五”防守,继续道,“那时候,你们师兄弟三个加上雨蒙,叽叽喳喳的围着我和雨蒙娘前呼后拥的,儿女绕膝,天伦之乐的感觉多好啊!”
江雨蒙是江天的独生女,在城里的仁济医院里做护士。因为今天晚上值班,所以未能在家过节。
“可现在,你师哥胡林当了汉奸、师弟卢云被鬼子杀害连个尸首都没有找到,为师的心里…”江天看着许志强,有点说不下去了。
“她爹,大过节的别提那些让人气恼、伤感的事啦。来,吃月饼。”江天的妻子曾紫衣把刚做得的月饼端了上来。
“老话儿说的好,龙生九子九子各别,更甭说人了。胡林他当汉奸迟早要遭报应,卢云走了,可咱们还有志强。”曾紫衣把一块月饼递到许志强面前,“志强,愣着干嘛?吃月饼。”
“师娘,您和老师待我们三个孤儿视若亲生,倾注了十几年的心血,实指望我们三个长大成~人后,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可现在就剩下了我这么个没有出息的人!师弟他因抗日而死,但死得其所,我怎么也没有料到胡林会当汉奸!”
许志强将目光从女主人的脸上收回,又转向江天,道:“老师,一想起这些,我都没心思陪您下棋了,您,您不怪我吧。”
“那怪你干嘛?等心情好了,咱爷俩再下。志强啊,怎么能说你最没出息呢?国难当头之时,你能把生意做下去,就是本事。更何况…”江天说到这时放低了声音,“更何况你常为抗日出力!”
屋里的谈话内容,除了江天最后这句“更何况你常为抗日出力!”胡林没听清楚之外,其余的几乎只字没落。
迟疑了许久后,他把两包油纸包好的月饼放在了窗台之上,向屋里深深鞠了一躬,心里道:“老师,师娘,胡林不孝,祝二老健康长寿。”眼底潮湿的他,悄悄离去。
胡林走远后,林莽也来到了到窗下。
屋内。
“志强啊,你的心思我和你的老师都知道,雨蒙心里也清楚。你的人品,我们一家三口都认可。可卢云的影子在雨蒙的心里一时半晌不会过去,怎么也得让她过一段时间呀。”曾紫衣坐下道。
“师娘,志强知道,我不着急。”许志强非常善解人意,“只要我能为您二老尽孝,当不当女婿还不都是一样!老师,志强现在心情好多了,来,我接着陪您老下棋。”
“好!咱爷俩大战他三百回合,看看你小子有没有长进?”
“那咱爷俩今天来个隔空默下,然后复盘,怎样?”
许志强所建议的隔空默下,就是指对弈双方不用棋盘而只动~嘴,用棋语交战,结束后再在棋盘上复盘。
“你小子,这是欺负为师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如你是不是?好,今天让你看看我的宝刀老没老?”江天的声音里充满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