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德温逃走后不久,埃尔弗里克就死于了瘟疫。
凯瑞丝为他的遗孀艾丽丝感到难过;但除此之外,她不禁为他的去世而庆幸。他一贯欺弱媚强,而他在审讯她时说的那番假话几乎把她送上绞架。没有他这种人,世界会好一些。连他的建筑生意,由他的女婿石匠哈罗德接管之后,也会经营得好些。
教区公会选举梅尔辛担任会长,接替了埃尔弗里克的位置。梅尔辛说,如同在船沉时被推为船长。
随着一个接一个地死人,人们埋葬了他们的亲人、邻居、朋友、顾客、雇工,那种无时不在的恐怖似乎使许多人都野性大发,直到对任何暴力或残忍行为都无动于衷。那些认为自己要死的人完全失去了自制,不计后果地冲动行事。
梅尔辛和凯瑞丝携手奋争,力图在王桥维持正常的生活。在凯瑞丝的项目中,孤儿院是最为成功的。孩子们经历了瘟疫夺走双亲的磨难之后,为能在女修道院中安身感激涕零。而关爱他们,教他们读书识字唱赞歌,也使一些修女表现了长期压抑的母性本能。由于人少了,冬季贮存的食物显得十分丰盛。王桥修道院里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镇上的事情要难办些。为争夺死者的财产而发生的口角斗殴持续不断。人们干脆就走进无人的住宅里,看上什么随手就拿。继承了钱财或装满布匹或粮食的孩子,有时被一些不知耻的邻人收留,贪图的就是占有那些遗产。凯瑞丝无奈地想着:什么都会化为乌有的前景是人们最无望的心理。
在防止公众行为的沉沦方面,凯瑞丝和梅尔辛只取得了部分成功。凯瑞丝对治安官约翰在镇压酗酒上的成果深感失望。大批的鳏夫寡妇像是公然寻求伴侣,在酒馆甚至门洞中,中年男女激情拥抱,已经司空见惯。凯瑞丝对这类事情本身倒没有多大反感,可是她发现,酗酒和公开放荡结合在一起往往导致斗殴。然而,梅尔辛和教区公会对此却无力制止。
在这一镇民需要精神支柱之时,修士们的出逃起到了反面作用。人人都感到沮丧涣散。上帝的代表们已经离去;全能的主已经抛弃了这座镇子。有人说,圣徒遗骸始终都带来福分,如今遗骸流失,他们的好运也就不再了。礼拜天祈祷仪式上缺了宝贵的十字架和蜡烛台,每周一次地提醒人们:王桥注定要黯淡了。因此何不在街上求一醉求一欢呢?
到一月中,王桥大约七千居民中已经至少损失了上千人。其他镇子也大体相仿。尽管有凯瑞丝发明的面罩,修女们的死亡人数还是偏高,无疑是由于她们不断地与瘟疫患者接触之故。本来有三十五名修女,如今只剩下了二十名。不过她们也听说了有的地方,修士和修女几乎死光,只剩几个,有时只有一个,维持着工作;因此她们认为自己算是幸运的了。与此同时,凯瑞丝缩短了见习期,加强了培训,以便在医院中有更多的帮手。
梅尔辛从“神圣灌木”旅馆雇来一个吧台服务生,让他负责贝尔客栈。他还找了一个叫玛蒂娜的十七岁姑娘当洛拉的保姆。
后来,瘟疫似乎缓解下来了。凯瑞丝发现,在圣诞节前每周都要埋葬一百人,这个数字在一月份降到了五十人,然后在二月份又降到了二十人。她乐观地希望,这场梦魇可能就要结束了。
在这一时期病倒的一个不幸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黑发男子,他原先可能面貌英俊。他是一名来访的客人。“昨天我以为自己感冒了,”他进门时说,“可我现在鼻孔出血,还止不住。”他用一块擦血的布凑在鼻孔处。
“我给你找个地方躺下吧。”她透过亚麻面罩说。
“是瘟疫吧,嗯?”他说,他的声音中有一种听天由命的平静,而不是通常的那种惊慌失措,这使她十分惊愕。“你能治一治吗?”
“我们能够让你舒服些,而且我们还能为你祈祷。”
“那没多大用处。我看得出来,连你自己都不信那一套。”
她很惊讶,他何以会如此轻易地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勉强地争辩说,“我是修女。我应该相信祈祷。”
“你跟我说实话吧,我还能活多久?”
她死盯着他。他冲她微笑着,她猜想那笑容大概融化过一些女性的心。“你为什么不害怕呢?”她说,“所有的人都怕得要死呢。”
“我不相信教士们对我说的话,”他用犀利的目光看着她,“而且我怀疑你也不相信。”
无论这个陌生人多么有魅力,她也无意与他讨论这个。“几乎凡是得了瘟疫的人都会在三五天内死去。”她唐突地说,“有少数人活了过来,但没人知道原因。”
他把这番话听了进去。“跟我想的一样。”
“你可以躺在这里。”
他又一次给了她一个调皮男孩式的微笑。“这会对我有好处吗?”
“要是你不马上躺下,你就会倒下的。”
“好吧。”他待在了她指给他的草荐上。
她给了他一条毯子。“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