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祁还未开口,林绪已收回视线,若非他眼中戏谑未散,晋祁都怀疑是自己多疑。
被无视,晋祁一口气哽在喉间。
他正郁结,户部尚书万裕已出列,万裕道:“皇上,这商祱之事恐怕户部有心无力。”
“什么意思?”晋祁面上依旧带笑,出口的话语却叫百官皆是一阵背脊发凉。
“回皇上,运送武器之事才过,国库与昌乐省、边关以及河道沿途都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户部处理,若这时再加税收之事,恐怕分身乏术反倒耽误了。”
万裕额上冷汗淋漓,可唯独这事他就算畏于皇威也只能硬着头皮推脱拒绝。
这收商税看似是有不少油水是天大的好事,可事实上却截然相反是极为辣手之事。
商税素来低收,漏税之事也一直是所有税务当中最为严重的。如今虽说百官都同意增税,可这怎么收收多少却是个巨大的难题。
大榆商贩无数,普通商贩虽多不胜数,但税收真正的大头却是富商之流,而这些人大多都与朝中官员有来往。突然增税,这些人不可能老实交税,到时定然会与朝中之人有走动。
若不管,这钱收不上来,皇上这边难以交代,皇上怪罪。若管,那必然得罪于人。
同朝为官,谁愿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此外,钱能不能收上来亦是问题,不然先皇也不至于那么多年都毫无办法,晋祁也不用蓄意亏空国库。
死寂中,早在几月之前察觉到晋祁寓意何为时就已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的林绪,静静把百官神色尽收眼底。
一番观看下来,这朝中什么人心中有鬼他已尽数记下,接下去会是如何发展又该如何应对,他也多少有数。
“那你觉得谁适合?”晋祁目光森冷,万裕额上冷汗淋漓脸色惨白。
“臣觉得,工部可当此重任。”万裕心下骇然间,还不忘拉上死对头苏凡毅。
工部尚书苏凡毅闻言当即黑了脸,他连忙站出来,“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工部素来不负责国库事宜,这税收之事也从未涉及,万一出了差漏该当如何?臣觉得还是户部负责才稳妥。”
“户部正当多事,负责不来,反倒是工部最近并无什么大事,还是说苏尚书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万裕道。
“不是帮不帮忙的事,这本就是户部的本职,何以要让他人插手?”苏凡毅冷笑。
眼见着苏凡毅和万裕两人争吵起来,晋祁面色越发冰冷。
两人争吵不休,其他官员纷纷噤若寒蝉,一副生怕被注意到招惹事端的模样。
“相关之人到御书房来,其余人退朝。”晋祁冷冷环视一圈后道。
闻言,不相干之人纷纷松了口气逃一般离开,被留下那些与税务相关的官员则是满脸紧张不安。
御书房内,晋祁执笔,太监总管连忙上前铺纸碾磨。聚首于御书房内的相关官员,一个个垂手低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晋祁手中毛笔蘸墨,稍迟疑后,笔尖落下,行云流水般在纸上书写起来。须臾之间,一个铿锵有力的大字已浮现。
身为皇子,晋祁自幼就开始学习,早年时,一手字不说与名家大师作比较至少也是比寻常人要写得好的。
登基之后他受林绪影响,时不时就会临摹些名家之作,几年下来,写出来的字倒也已颇具几分味道。
晋祁仿佛沉浸其中,一心写字,被叫来的众人却是越发紧张,纷纷屏住呼吸不敢抬眸。
为首的户部尚书万裕更是已经汗湿背脊,暗青色的朝服青黑一片。可就算是如此,他也依旧不曾吭声。
这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后,才总算被打破,打破它的人是晋祁,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仔细观摩了一番自己写的字后,抬头看向众人。
“你们觉得朕这字如何?”晋祁不怒不急,就仿佛是真的叫了这些人来看他写字,而不是商量商祱之事。
晋祁越是不急,百官就越是不安紧张,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一动不动低头站着的众人此刻倒希望起来,希望那倒霉之人快些被选出,也希望那人不是自己。
“万裕,你说说看。”晋祁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总管,后者立刻上前把他刚写好的那笔墨未干的字托起,好让万裕看个清楚。
万裕抬头快速浏览一眼,低头间夸奖已经脱口而出,“皇上此字极好,字字遒劲有神,笔锋强劲,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晋祁闻言哈哈大笑,似乎是真的欢喜。
听着晋祁的笑声万裕却是头皮发麻,因为晋祁纸上之字是一个‘税’字。
“你们呢?你们也觉得朕这字好?”晋祁笑罢又看向其他人。
众官被问,一片叫好之声立刻响起,什么刚健有力、入木三分的夸奖都有,甚至还有人把那字比作名家大师都不如的绝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