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脸看我一眼,“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不知道说什么。”
他扶着方向盘笑起来,问我:“你是北京人?”
“嗯。”
“音乐附中毕业的?”
“嗯。”
“除了嗯你还会说点儿别的吗?”
我白他一眼,“我的护照你看过,我和彭维维是同学你也知道,你问的可不都是废话吗?”
他咬着下唇,似是忍俊不禁,“这不是帮你找话题嘛,好吧,换你问我。”
于是我问:“别人叫你马克,是你英文名吗?”
“嗯。”他原样还给我。
“为什么叫M…a…r…k?有什么典故?”
“典故?”他仰头想了想,微笑,“还真有,不过挺俗的。上学的时候,外教给我起个英文名叫Jay,我不要,坚持叫Mark,老太太一个劲儿追问,why? why?”
“到底为什么?”我也好奇。
“因为啊,”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那个时候,英镑、美元都在疲软状态,只有德国马克最坚挺。”
“可怜的外教,”我勉强忍着笑,“有没有被你气着?”
他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老太太早被我气成习惯了。你是不知道,从小学到大学,就很少有老师喜欢我,每次家长会,我们家也没人愿意去。因为每次我都是带枷示众的反面典型。”
“要是老师要求一定参加呢?”
“那大家就撺掇我姥爷去。反正老爷子耳背,老师说什么他都听不明白。”
“哎呀,谁上辈子没烧高香,摊上你这种学生?” 我得用力握紧拳头才能忍住大笑。
“嘁,没有我,他们的教学生涯该有多寂寞!S中的语文老师,至今还记得我。有次期末考试,给古文填空,上句是穷则独善其身,哎,你知道下句是什么吗?”
“不就是那什么富则什么什么天下吗?”
“什么跟什么呀,我直接就在下句填上了,富则妻妾成群,把老头儿气得直哆嗦,说这辈子遇到我,总算开了眼!”
我则笑得浑身哆嗦,“你爸妈也不管你?”
“我妈?”他耸耸肩,“我妈比我还神。那时候为逃晚自习看《射雕》,天天找我妈磨唧。她嫌烦,干脆写了一本请假条给我,随用随填日期,各种各样的理由,一个学期我就高烧了七八回,把班主任吓得不轻,以为我得了白血病。”
我捶着仪表面板几乎笑背过气去,这什么人啊这是!
“就你这样的,还能考上大学?真没天理了!”
他得意洋洋地笑,“别说,我居然上了B大的分数线,当年可是全校轰动啊!”
眼看着公寓在望,他的笑声却突然停顿,猛踩一脚刹车,我没有防备,向前猛冲一下,脑门差点磕在玻璃上。
我有点恼怒,“怎么回事儿?”
他一声不响,盯着前方的某个地方,神色惊疑不定,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诧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住的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映着车灯雪白的光柱,车牌上“TTT”三个打头字母异常醒目。
一对沉浸在激情中的男女,正吻得难舍难分。女人的腰肢后仰,几乎贴在发动机盖上,及腰长发委顿于上,如一朵盛开的黑色大丽花,这不是维维还能是谁?
她被跑车的引擎声惊动,挣扎着朝这边转过脸。远远看过去,她的五官模糊不清,却仿佛带着讥讽的笑意,接着她扭头,索性把整个身体都紧紧贴近那个男人,两人吻得愈发如火如荼。
我偷眼看孙嘉遇,他脸色铁青,难看得吓人。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