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茨威廉重重呼出一口气,颓然坐下来,把一双大手祈祷般交叉在下颌处,这副懊恼的样子完全超出了海伦娜的想象,她惊讶的看着他,心底开始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的溢出一丝丝喜悦……
“直到听说了那些无知的流言,并且为之感到愤怒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行为并不比他们高尚多少……事实上,两个月前我已经意识到你在独自面对这艰难的一切:命运的不公正,拥有足以拯救生命的医学才能却不得不面对人们猜疑和嘲笑的目光……但我却出于一贯的傲慢和自以为是,和那些人一样,粗鲁的指责你,用言辞伤害你,还认为自己是理智和正确的,这几天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羞愧得不敢面对你。但我必须来请求你的原谅,无论你是否原谅我,我都必须这么做。”
海伦娜听到一半就笑了,到最后她双眼里都盛满了笑意:
“霍华德先生,如果说,两个月之前你对我的指责太过偏颇,实在对我不够公平的话,那你现在的忏悔得也太过头了一点,我明白你是因为我正好为伊莎贝拉实施了成功的手术而心怀感激,但你当时的指责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后来我也想过,在单独出面对付格林威尔这件事情上,我出于一时气愤而有欠考虑,行为实在是鲁莽冒失,在这件事情上,你的指责完全可以理解。”
“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依旧保持我的观点,既然结局有惊无险,你又已经意识到行为失当,这件事情就不必再提了。”菲茨威廉恢复了一瞬间严肃脸。
啊,骄傲的先生,海伦娜笑:“而且,你对我的其他指责,我虽然不会听从,但也可以理解,毕竟,离经叛道的人,就应该有离经叛道的自觉,科学先驱们的古怪行为不被人理解很正常,我也害怕会被当做女巫绑上火刑柱,但仅仅是因为不理解而发出的几句责问,我是不会记仇的,所以,我几乎从未怨恨过你,何况,在回到兰顿的两个月里,你对我的支持不遗余力,我的那些想法全赖你的实施才变成了现实,对于我的任何要求和想法,你都尽可能的提供了条件,这些无声的支持足以抵消你任何激烈责骂的言辞。”
“那不值一提,不过举手之劳,而且那也是我父亲对你的支持,我不过是奉父亲的命令赞助你们的研究,这实在不配用来向你邀功。但是,这是否意味着你已经原谅了我?”
“我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也许此时提起这会令我们尴尬,但既然你提起这个话题,我无法回避的事实是,我虽然从未因为你的不理解和指责而生气,但我确实感到难过和气愤,唯一的原因是你居然会以那样的不理解、愤怒和指责为基础向我求婚。”
菲茨威廉顿时脸红了,幸好此时天色已暗,室内只有微弱的炉火,让他不会太过难堪。但海伦娜接下来的话让他又很快忘记了难堪。
“……我从未期冀过能轻易获得真挚的爱情,因为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得到过它,还有许多人在一生中曾经有幸与它擦肩而过,却以错过的遗憾告终,但正因为如此,我以为,人们才应该更加珍视它,而不是随意挥霍它的美好。查尔斯威斯顿的欺骗是如此,而他的哥哥居然把婚姻当做商品之类的东西,打算将它随随便便用作交换和补偿也是如此,我从来没有期望过能够得到像你这样高傲的先生的青睐,却更没想到你也会以那样不得体的方式……践踏爱情的尊严。”
可怜的菲茨威廉几乎难过得说不出话啊来,有一阵子他紧抿的嘴唇都失去了知觉,他人生中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心灵折磨,而且最让他痛苦的是,是他自己犯的错造成了这个结果。
海伦娜也黯然沉默着,她想到了范小予父母那给两个孩子带来无限美好和憧憬的幸福婚姻,想到了久远得只剩下轮廓的懵懂初恋,想到了奇葩的第二任男友和对成熟后的范小予造成最大伤害的第三任男友。
人们喜欢说,人生就是一段旅途,重要的是旅途中的风景,而不应该太在乎某个终点。但范小予一直坚定的认为,这段旅途中一定会有一个人或一个地方,会让你希望停留下来,就在这里,给自己的心灵安个家,并心甘情愿将这里当做某种寻觅的终点。
“……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也是我这两个月最深刻的痛苦来源,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你的尊重。”菲茨威廉低沉的嗓音似乎在随着昏暗的火光微微颤抖,“在过去的这两个多月里,你的眼泪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我知道你一直打算离开,但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你;我知道你在辛苦的独自努力,但除了默默支持,我不知道还能怎样安慰……”
他抱着绝望与期待并存的巨大矛盾,迟疑的问道:“所以……你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吗?”
海伦娜回过神来,第一次看到这位优质绅士像孩子那样惶恐不安,不由微笑道:“我怎么能把一个家里最重要的男主人赶走,害得他不能回家呢?你觉得这能让我能安心留下来吗?”
“……为了让你不离开,我才主动离开的。可是现在你又要因为我的离开而离开……你答应过我!我也恪守了承诺!”菲茨威廉困惑的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你的决定?”
……
“那可不一定哦。”
菲茨威廉惊喜的抬起头来盯着海伦娜,她笑微微的:“希望我们都不要再刻意为了什么原因而留下或者离开了。你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和意愿决定待在哪里,我也一样。就拿我来说,等有空的时候,我还有一趟全英国的旅行没有完成,但眼下,我确实还没有想好下一站该去哪里。”
“这么说来……你不再介意跟我待在同一个地方?你没有反感我?”
“之前我只是感到尴尬而已,你固然不应该对我横加责骂,我又有什么资格反感你呢?我好像说过,你总是把想法都深藏在心底,不轻易为人所知,就像今天,如果你没有来跟我谈这样一番话,我还会认为你对我依然满腹怨恨呢。”
海伦妮俏皮的笑着,打断了菲茨威廉辩解的意图:“好啦,既然我们都检讨了过去的错误,你的道歉也很诚恳,过去的误解就让它过去吧,眼下我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讨论啦,而且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不值得我们讨论。何况对我来说,在这个时代,除了其他医生之外,一个亲眼见过我做手术却没有被吓跑的绅士,实在是太难得了,而这位绅士甚至还能胜任我的助手,那我还有什么奢求呢?”
海伦娜一手按着昏沉发痛的额头,一手伸到菲茨威廉面前,落落大方的笑道:“在此之前,我似乎只是你的客人,鉴于你那高贵的性格,我们很少交谈,更算不上什么朋友,现在,让我们重新从朋友做起吧。”
这时代,女士们会脱下矜贵的手套跟男士握手的,都是相对正式、郑重的场合,菲茨威廉看着她的手,完全愣住了,他缓缓伸出右手,百感交集把这只掌心还有些发烫的手小心的握在手里。
“好了,也许你应该让女仆来点上蜡烛,她们一定被你进门时那副严肃的样子吓得不敢进来呢。”海伦娜倒回靠枕上,手也自然滑落。菲茨威廉皱着眉,却不可抑止的微笑起来。
菲茨威廉一去不回,海因茨和男爵并不在意,因为他的事情一向很多。清理过猎枪,海因茨离开起居室,顺便向女管家问起海伦娜的最新情况。
“奥古斯汀小姐仍然有点发烧,霍华德少爷去看望她了。”
海因茨有点意外,他也走上楼梯,海伦娜的房门虚掩着,温暖明亮的烛光漏出了一道,映在走廊的地毯上。海因茨在门外听见了菲茨威廉的声音,从门缝里只见他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捧着一本书在读,海伦娜在歪在靠枕上,迷迷糊糊的听着。
温暖醇厚的男声在室内响起,有种低音环绕立体声的效果,壁炉里偶尔小小的“噼啪”爆出一星火花,散发出木柴的清香,更衬托得室内一片宁馨。
“……no ;more ;be ;grieved ;at ;that ;which ;thou ;hast ;done:
别再为你的所作所为伤心,
Roses ;have ;thorns; ;and ;si1ver ;fountains ;mud:
玫瑰有刺,银泉染泥,
c1ouds ;and ;ec1ipses ;stain ;both ;moon ;and ;sun;
日月也会被乌云和蚀玷污,
and ;1oathsome ;canker ;1ives ;in ;sweetest ;bud。
可恶的毛虫把甜美的花蕊盘踞。
a11 ;men ;make ;fau1ts; ;and ;even ;I ;in ;this;
每个人都有错,而我的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