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枝绮碧,一团团的墨绿将微雨山庄的朱墙碧瓦吞没,只余零星嫩绿新绯散坠其中。
晏昭一袭月白衣衫,日头照着显出银白的竹纹,跨马而立,剑鞘摩擦着腰间玉扣发出零丁嗡鸣。
他黑眸熠熠,抬首望向藤蔓缠缚蜿蜒的浓荫小道,月前一颗颗洁净莹白的鹅卵石铺就的道上,积留着朱红的血迹,翻溅着檀色的污泥。
凌乱重叠,大小不一的脚印,发白褪色的布条,无一不在无声控诉。
这一座繁复华美的牢笼终究篱墙颓圮,残垣遍地,里面住着的小姑娘也离开了。
忽而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钝痛,他不由折了脊背,面色一阵发白,连身下的白马都觉察出主人不同于寻常的颤抖。
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的繁复的纹路,不由轻叹一声。
帝王之道在于御,天子之剑开锋在于断情,皇兄可真是谙熟此道,御极天下。。。。。。
想到城墙之上皇兄冷冽阴鸷的眉眼,唇角勾起的玩味笑意,毫不留情的驱逐斥责,心头一阵发寒。
父皇如今被人挟制,舅父自顾不暇,自己又身负皇命不得擅自回京,倒叫他驱得名正言顺,城楼上寒光冽冽,箭矢如芒,便如他从江北返京之时一般。
只是那时,他尚且留手,如今-
不知皇兄是要这天下,还是。。。。。。
晏昭不由抬首望向隐于林木的山庄,姒姒被皇兄困于东宫,自己又被拒城外,犹如丧家之犬。
他不再想,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晏君御要他即刻返回南地,不得无诏入京,想来对姒姒心有不纯,可他什么都能让,唯独她姜姒让不得!
马蹄哒哒,马上的少年一手握剑一手握着缰绳,浑身上下透着肆野不羁的决然,旷野逐猎,不到最后一刻说什么也不会放弃,除非他的猎物不要他,转而投入别人的怀抱。
乌金西坠,残霞漫天。
一簇一簇,一团一团或浓或淡,或深或浅的浓稠赩炽晕染着薄柿轻粉的天际。
姜姒面上坨红,淌汗如流,唇瓣有些渴水的干,卷翘的眼睫上坠着汗滴,眼前一阵恍惚,昏昏欲坠。
险些从马上落下,她微晃的身形惊了在她身前坐着的石头,他一声惊呼,抓住姜姒的衣袖。
前头牵马的老头见人没摔下来,松了口气,将马上的小姑娘抱了下来,又让石头将马牵去密林里拴着。
"乖乖,阿爷去给你弄些水和吃食,你且在这里歇上一会儿?"
老头看着小姑娘奄奄一息的模样,说得轻声轻气。
"嗯。。。。。。"
见人低声应着,老头叫来石头:"你二人躲在这里,看好她,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去牵玉奴,马儿一路颠簸,久未饱腹,瘦了一大截,瞧得见皮肉里包着的骨头,见小主人奄奄一息,也知情急,低声嘶鸣,让这老头骑着。
老头一走,姜姒便昏了过去。
石头见她昏倒,探了探鼻息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而后轻轻晃动姜姒:"姐姐,别睡!看看我!千万别睡啊!"
下一秒,颈上一阵剧痛蓦地一头栽倒,成玉一席黑衣劲装,抱剑上前,拿着水壶给小姑娘喂了些水,又填塞了些黍饼干粮。
心里轻叹,小姐待在东宫多好,仆役成群,环佩叮当,哪儿会受这等苦?
亏得这副可怜样儿没被殿下看见,若是看了,不知后悔成什么样子。
见小姐睫羽微颤缓过气来,成玉霎时如魅影一般隐入林间。
姜姒头昏脑涨,无力地睁开眼睛,视界里天旋地转,恍惚一片,未等清醒,耳边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