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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贾里 ajarry(第1页)

西泽第一次去找科拉谈北逃的事,她说不。

这是她外婆在发声。科拉的外婆以前从未见过海洋,直到那个明亮的下午,在维达港1,从要塞的地牢一出来,只觉得水光炫目。他们此前关在地牢里,等着轮船抵岸。达荷美人的突袭队先绑走了男人,又在下一个月明之夜返回她的村庄,掳去妇女小孩,两个两个地上了镣子,一路步行,押往海边。当阿贾里凝视着黑色的门道,还以为下到那黑黢黢的地方,就能和父亲重聚。同村活下来的人告诉她,她父亲跟不上长途跋涉的步伐,奴隶贩子便拿大棒敲他脑壳,又把他的尸首丢在路旁。她母亲好几年前就死了。

在前往要塞的长路上,科拉的外婆几次易主,由一个奴隶贩子卖给另一个奴隶贩子,换取货贝和玻璃珠。不好说他们在维达为她付了多少,因为她是批发来的,八十八口人,换了六十箱朗姆酒和火药,这个价格是用海岸英语,经过一番标准的讨价还价才告达成。比起小孩,健全的男子和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往往卖得更高的价钱,因此单价很难计算。

南尼号是从利物浦出发的,之前两次经停黄金海岸。船长把买来的东西打散,就是不想让自己跟一船同文同种的货物同行。要是他的俘虏都说同一种语言,谁知道他们会酿成怎样的暴动?横渡大西洋之前,利物浦是这条船最后一个停靠港。两个黄头发的水手划着小艇,把阿贾里送上大船。白皮肤像白骨头。

底舱有毒的空气,幽闭的昏暗,还有那些和她拴在一起的奴隶发出的尖叫,都在图谋着把阿贾里逼向疯狂。因为她还年幼,掳掠者们没有马上在她身上发泄欲望,但到底还是有些更老练的伙计,把她从关了六个星期的底舱拖进了走廊。她在前往美国途中两次试图自杀,一次是拒绝进食,接着又投海。两次都遭到水手的阻拦,这些人对奴隶的打算和意图了如指掌。阿贾里想纵身跃出船外,却连船舷都没够着。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凄凄惨惨的神态,暴露了她的意图,她之前的奴隶成千上万,看穿她易如反掌。从头到脚上了镣子,从头到脚,受着成倍增加的苦难。

在维达港拍卖时,尽管他们努力不让人家把他们分开,但她其余的亲属还是让维维利亚号快帆船上的葡萄牙商人买走了,再次有人看见那条船已是四个月后,它在离百慕大十英里的海上漂流。瘟疫吞噬了船上的一切。政府放火烧船,望着它爆裂,沉没。科拉的外婆对那条船的命运一无所知。终其余生,她都在想象表亲们去了北方,为慷慨而仁慈的主子做工,从事着比她自己多些慈悲的生计,织啊,纺啊,不用下地干活。在她的故事里,伊赛、西多和其他人反正都赎了身,脱离奴役,在宾夕法尼亚城过上了自由男女的生活,她有一次偶然听到两个白人谈论那个地方。阿贾里背负得太重,压得她要裂成一千块碎片时,这些幻想给她带来了安慰。

科拉的外婆又一次被卖,是在沙利文岛的传染病院待满一个月后,医生证明她和南尼号的其他货物没有疾病。交易所又迎来了一个忙碌的日子。大型拍卖总能招来光鲜亮丽的人群。来自海岸各地的商人和掮客聚集在查尔斯顿,检查货物的眼睛、关节和脊柱,对性病和其他让人苦恼的东西严加防范。拍卖师高声叫嚷,而成群的看客在咀嚼新鲜的牡蛎和热乎乎的玉米。奴隶们赤身裸体,站在平台上。竞价大战围绕着一群阿散蒂族2的青年展开,这些非洲货的勤劳和肌肉组织扬名在外,一个石灰石采矿场的工头做成了一笔令人震惊的交易,买下了一堆黑娃子。科拉的外婆在看客中间瞧见一个小男孩在吃冰糖,弄不清他把什么东西往嘴里放。

就在日落之前,有位中间商花两百二十六美元买下了她。她理当卖出更高的价钱,但这段时间少女供过于求。他那身衣服是用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白的布料做成的。好几个镶有彩色石头的戒指,在他的指头上闪闪发光。他捏她的乳房,查验她是不是已经进入花季,金属碰触到她的皮肤,她感觉冰凉。她被烫上了火印,这既不是头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然后人家把她和当天其余采购所得拴在一起。这一队奴隶连夜启程,踏上前往南方的长路,跟随商人的单座轻马车,蹒跚前行。此时南尼号正在返回利物浦的途中,满载着糖和烟草。甲板下面没有那么多的尖叫了。

你一定以为科拉的外婆受了诅咒,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有那么多次她被卖掉,换出去,再卖掉。一个个主人以令人吃惊的频率走向破产。她的第一个主人受了骗,有人兜售一种设备,清花的速度两倍于惠特尼轧花机

3。图表很有说服力,可是到了最后,根据治安法官的一纸判令,阿贾里成了又一份变卖的资产。交易草草完成,她好不容易换得了两百一十八美元。而这次价格下跌,实系当地市场的现实状况使然。另一位主人因水肿而归西,于是他的寡妇办了一场家产甩卖,以募集盘缠,返回欧洲老家,老家是干净的。有三个月的时间,阿贾里成了一个威尔士人的财产,但是到了最后,此人因为一局惠斯特牌戏,把她和另外三个奴隶,还有两头猪统统输掉了。这些事不一而足。

她的价格上下波动。当你那么多次被卖,这世界就在教你多加注意了。她学会了迅速适应新的种植园,分得清哪些人是往死里揍黑鬼的,哪些人只是心狠,也知道谁懒惰、谁勤快、谁是告密的、谁守口如瓶。那些邪恶程度不等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那些财力和志向天差地别的种植园。有时园主一无所求,只想借以维持生计,但也有志在拥有世界的男男女女,好像这种事只关乎种植面积的大小。两百四十八美元、两百六十美元、两百七十美元。不管她去哪儿,都是糖和靛蓝,只有一次,她在又被卖掉之前,叠过一个星期的烟叶。有商人造访烟草种植园,寻找育龄奴隶,最好牙齿不缺,性格柔顺。她现在是个女人了。她卖出去了。

她知道白人科学家能够看穿事物的表面,借以了解它们怎样运行。群星贯穿整夜的移动,体液在血液里的相互配合。气温合适,才能收获健康的棉花。阿贾里拿自己黑色的身体搞起了科学,累积观察所得。每件东西都是有价钱的,而一旦价钱起了变化,其他的一切也都随之改变。破葫芦就不如装水的葫芦值钱;钩子上留着鲶鱼,比脱落了钓饵的鱼钩更加珍贵。美国怪就怪在人是东西。手里有个经不起跨洋旅行的老头,那你最好赶快割肉止损。一个来自良种部落的青壮男子,会让买家争得头破血流。能下崽的奴隶少女好比铸币的工厂,是能生钱的钱。如果你是一件东西,不管是大车、马,还是奴隶,你的价值便决定了你的前途。她知道自己的位置。

最终,佐治亚州。一位兰德尔种植园的代理人用两百九十二美元将她买下,哪怕她眼底新添了木然,看上去头脑简单。终其余生,她在兰德尔的地里再没松过一口气。她到家了,在这座四顾茫然的孤岛之上。

科拉的外婆有过三个丈夫。她偏爱宽肩大手,老兰德尔也是如此,不过主人和奴隶对劳力的见解并不相同。两座种植园备奴充足,北半区有九十头黑鬼,南半区有八十五头。阿贾里通常能挑来上品。如果无从选择,她便耐心等候。

她第一个丈夫养成了对玉米烧酒的强烈渴望,又开始把一双大手变成大号的拳头。他们把他卖到佛罗里达的甘蔗园去了,阿贾里看着他在路上渐渐消失,并不伤心。她接着跟南半区一个甜美的男孩交往。他后来染上霍乱死了,但活着时很喜欢给她讲《圣经》里的故事。他从前的主人在碰到奴隶和宗教的关系问题时,显然更为开明。她喜欢那些故事和寓言,认为白人蛮有道理:谈论灵魂得救能让一个非洲人得到思想。可怜的含的儿子。4她最后一个丈夫因为偷蜂蜜,两只耳朵被钻了洞。伤口流脓不止,流到最后,他一命呜呼。

阿贾里跟这些男人生了五个孩子,五个都生在木屋里,在木板子上的同一个位置呱呱落地,他们要是犯了错,她就指着那个地方:你们就是打那儿来的,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们塞回去。如果学会了对她服从,那等到将来,也许他们就能对所有的主人服从,这样才能活命。两个孩子害了热病,悲惨地死了。一个男孩踩在生锈的犁头上玩,结果割伤了脚丫,败坏了血液。她最小的孩子叫工头拿木块打了脑袋,再也没有苏醒。一个接着一个。有个老婆子告诉阿贾里,最起码他们没被卖掉。这倒是真的——那时候兰德尔很少卖小崽儿。你知道你孩子会死在什么地方,也知道他们怎么个死法。只有一个小孩活过了十岁,那就是科拉的妈妈,名叫梅布尔。

阿贾里死在了棉花堆里,一团团棉铃在她周围飘忽游荡,宛如怒海之上翻卷的白浪。她是老家村子里活到最后的一个,现在因为脑袋里的一个肿块,昏倒在成排的棉株当中,血从鼻子喷涌而出,嘴唇糊满了白沫。除了这儿,好像她本来能死在任何地方。自由是留给别人的,留给往北一千英里、熙熙攘攘的宾夕法尼亚城的公民。从遭到绑架的那天夜里开始,她一直被人估价了再估价,每天都在更多的责骂下醒来。知道自己的价值,你就知道自己在等级次序中的位置。逃离种植园的地界,就是逃离基本的生存原则:毫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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