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猜想,将军和军师是否为一对断袖君子。
不过,沈君雁的好女色轻易地打破这个谣言。再加上卫一色又收了哑莲并同住一帐,如今也就没有人会在茶余饭后琢磨这些生活杂事了。想着平凡的事总让人心情平静,哑莲能感到心跳稳了下来,这时沈君雁发出呓语,她弯腰靠近想听个清楚明白,却根本不懂他说的那些语言,不过哑莲曾在一名被抓的外族番兵口中听过其中某些单词。
沈君雁说要水,于是她跑到桌前斟了杯水,坐在榻上使力扶起他。沈君雁只喝了一口便咳得难受,哑莲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平顺后,继续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一些水洒下了衣领,哑莲便想为他脱下那身累赘的衣服,况且这样也能睡得舒服点──她想沈君雁大概是疼得没力气更衣便就寝了。
治疗营中士兵的工作,早就让哑莲看惯男子的赤膊,也可以说是脱男子衣饰脱得非常熟稔。只是,脱昏睡之人的衣服,犹然颇具难度,哑莲一个疏忽,沈君雁的头便枕向自己肩膀。她吓得全身都僵硬了,鼻尖清楚闻到浓浓酒味,颈间被炽热吐息所占据,紧靠着的身子纤细而陌生…哑莲脑中闪过一辈子都不想忆起的画面,那些男人对自己上下其手、抱拥骚扰的画面,几乎令她想奋力推开沈君雁,不管他的死活,赶紧回到将军身边。
──将军。
不行。为了将军。
“哑莲,妳去看看沈军师吧,我真是担心他呢。”
哑莲的眼眶弥漫泪水。可是将军,我好怕…我只想待在您身边,将军。
她是如此恐惧,泪珠滚烫地滴下沈君雁的肩膀,却仍在心里不断念着,这是将军的愿望,她必须完成将军的愿望。
最终,哑莲没有推开沈君雁,颤抖的指尖将腰带、外袍、中衣卸下。
她没预料自己将得知的秘密。怎么可能预料得到呢?
俊秀的沈军师竟是名女子、这种事,谁也料不到的。
而比起沈君雁的真实身份,还有另一点更使哑莲错愕,喉咙甚至低低地发出一声不成语的干哑惊叫。
左肩那代表奴隶的标记,烙印着晶莹胜雪的肌肤,哑莲必须紧咬下唇才能命令自己转移视线。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
看来不能脱下沈君雁的衣服了,免得他…免得她醒来过于惊慌。哑莲伸手自腰间探进她的衣里,稍微解开缠绕胸口的布,脸庞觉得微热,是因为得知秘密后的心安?因为整个营中自己最恐惧的对象居然也是个女人?还是因为这时任人摆布的沈军师,实在美艳柔弱地令人想呵护呢?
想到这里,脸又更红了。她摇摇头,找响应有的冷静,动作轻柔地为沈君雁的伤口缠上纱布,之后便将其安置回榻上。
沈君雁的睡容变得安稳一些了,大功告成的哑莲用手背擦掉自己额上的汗水。今晚一连串的惊心动魄令她冒出大汗,比任何烈酒都快速地温暖寒冷的身躯。
哑莲本想这么离开,但总觉得哪里不妥,沈君雁醒来后应该会为秘密泄漏而恐慌吧,她会需要一个解释,和一个确定保密的誓言。于是哑莲选择留下,静静地坐在椅上等着,她当然不知道沈君雁何时会醒,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等到军师醒来不可。渐渐地,今夜发生的大小事件,终于转变成睡意气势汹汹地击来,哑莲右手撑着脸颊,困困顿顿地打起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根本不到一个时辰,哑莲感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这使她稍带惊慌地睁开眼──仍穿着那身沾湿水滴的亵衣、肩批一件外袍的沈君雁,正静默无声地站在她面前。那双淡棕色眼珠闪烁精明机警的光,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着实一俊美绝伦的美青年。
哑莲怔了半晌,这才想起不久前的一切。
「…妳都知道了。」沈君雁的声音是那么平静淡漠,令人想象不出是个受伤的人。「提个条件吧,然后滚出这个军营。别想跟我讨价还价,我有的是办法让妳今晚就于营中消失,而且我能向妳保证,就连将军也不会搜寻妳。」
冷彻到骨子里的威胁,没有丝毫霸道狰狞的神色,却令人置信对方绝对说到做到,为了保守秘密能够不择手段,再也没有平时的文质彬彬。哑莲却觉得现在的沈君雁有着表里如一的君子风范,她不掩饰也不逃避,化被动为主动,向握有秘密的人直接求战,使得必输的局势反而全转向由她亲手操控,敌人也就措手不及了。
所以,必须让她了解自己不是敌人。
哑莲先是关心地望了一眼沈君雁的右肩,确定没有因为对方的移动而渗出血来,她才走到一角的案桌,拿起毛笔,沾了沾终年都保持可用墨水的砚台。于宣纸上写好文字后,哑莲向她摊开自己的答复:“我不会说出去。”
沈君雁显然不相信,依然是严厉的目光。「说出妳的条件,然后离开这里。就算不是因为妳知道我的事,我也不想让妳待在将军身边太久。」
好一个顽固的人…!哑莲叹口气,遂再写道:“我亦已知将军的身份。”
沈君雁闭起眼睛,似乎不敢置信会有这种蠢事,表情相当古怪,哑莲担心她是否觉得伤口很疼。
“军师,我是这个营中唯一能帮忙保守秘密的人。”哑莲写好后,沈君雁还是没睁开眼,只好走到对方面前,伸手拉拉她的袖子,沈军师却如遭遇雷击似地,身子震了一下。
退开一步,一手揉着脸,今夜之前还是高高在上的沈军师,只能勉强保持清醒。「…我才刚为信错人付出代价,我没办法相信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