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五心朝天盘腿打坐,稍许一股黑色烟雾萦绕其身,他的身体开始时微微颤抖,逐渐抖动得越来越厉害。
大约一炷香后,黑色烟雾扩散开来,凌凡闻到这烟雾中带着恶臭,像是尸体腐烂时发出来的气味。
哇…男子喷出一口鲜血,原本年轻的样貌肉眼可见的变老。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他的额头、眼角出现皱纹,皮肤逐渐松弛,身形佝偻下来。
阴森的破庙内,神像怒目而视盯着两人,竟给凌凡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些神像眼中带着怨念,仿佛立刻就会活过来,然后一掌拍死他俩。
男子单手撑着地面艰难的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凌凡跟前,抬手一指,凌凡顿觉浑身上下一松,加在他身上的禁制被解除了。
男子喘着粗气道:“说,是谁让你下的毒。”
“我没有下毒,我只是负责打水的龟奴。”凌凡心中虽然怕得要命,但还是强压下恐惧,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答道。
男子俯下身,抓起凌凡的衣领冷笑道:“嘴硬,你以为不老实交代本座就拿你没办法?那只木桶被浸入了灵毒:噬魂散,你们用热水唤醒灵毒暗算本座。这灵毒非结丹修士不能使用,你和梅红不过一介凡俗,如何能做到?何况对本座下毒于你们又有何好处?说吧,是太一宗还是洛水门让你们干的?”
男子这一堆问题问得凌凡莫名其妙,他在春香院跑堂半年,倒也听一些来头不小的贵客提起过这两个宗门的名字,但那都是客人们挂在嘴边用来炫耀自己身份的谈资。这就好比某人说自己认识某某郡主、某某王爷,听听也就罢了,那是作不得数的。
更何况他不过是个龟奴,怎么可能跟这些地位超然的宗门扯上关系。
此时不用猜凌凡也能想到事情由来,那梅红肯定是受雇于人来暗害这个男子,并且算准了男子“办事”后要用热汤浸泡身体,因而设下这个陷阱。
可他凌凡的确是无辜的呀,他既没有害人之心,又没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平白无故被叩了一口黑锅,眼下真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
“公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是陈大娘,就是在门口拉客的那个贼婆娘叫我送热水过来。”凌凡心里恨透了那个老鸨,若非被叫来送水,他又怎么会惹上祸事。
男子审视着凌凡表情的细微变化,只过了片刻他就确定凌凡没有说谎。
一个十四岁的小孩而已,神情又那么单纯,如果说谎绝不可能将表情掩饰得这么好。
凌凡的外表固然是小孩,可他内心却是善于察言观色的油腻大叔,见男子的眼神不再凌厉,“哆哆嗦嗦”的开口道:“公子,我真的没有害过任何人,求你放了我吧。”他说得问心无愧,情绪表达十分真挚,再辅以眼角挂着的几滴泪花,用楚楚可怜来形容也不为过。
男子的容貌还在继续变化,此时已变成耄耋老者的模样,他微眯着眼睛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伸手轻抚着凌凡的脸颊。
凌凡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男子既不放他走又冲他笑肯定不是好事。他暗自告诫自己,越是紧张就越要保持清醒,毕竟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这一刻他的内心出奇的沉静。
男子微笑道:“小子这副根骨也还凑合,本座就送你一场造化。”
“公子、大师、高人,求你放了小的吧,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回去。”男子杀梅红时出手狠辣,绝非善类,凌凡哪敢贪图什么造化,先保住性命要紧。
男子不怒反笑:“本座乃是天魔转世,只是因为觉醒的时间不长,修为尚未恢复,才会被那些虫豸偷袭。我欲将一身功法传授于你,保准你不出六十年便能证得魔道,横行天下。何如?”
看这架势不接受都不行,凌凡心中并不觉得惊喜,反倒更加害怕。命运的馈赠不会没有代价,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些道理上辈子他就已经明白了。
还天魔?哪本小说里的天魔像你这么菜?当我是小屁孩是吧。
他表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暗地里脚趾头都快把鞋底抓破了,匆匆下拜道:“多谢公子,不,多谢师傅。”
凌凡刚想抬起头,五根干枯的手指抓住了他的天灵盖,男子幽幽道:“别动,待老夫为你灌顶。”
霎时间一股寒流从头顶钻入,迅速游走于凌凡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间,冷得他不住颤抖,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他想挣扎,但五根手指的力量奇大,只要稍稍扭动身体,他的头骨就仿若要碎裂一般。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里响起“咔咔”的脆裂声,这是根骨被强行灌注灵力造成的,为的是强行激活他的灵根,使这副身体具备吐纳灵气的能力。
凌凡本没有修行的资质,之前在春香院里就有一个游方散修检查过,此刻男子的举动纯粹是在逆天行事,代价极其巨大而得到的收益却微不足道。
一个筑基大圆满的修士采用“灌顶”之法,哪怕是散尽功力也不过是将凡俗之人强行提升到炼气一层境界,打开凡俗的修行之门,自己却会因此修为大跌甚至根骨尽废。
试问有哪个修士会做如此愚蠢的事,就算是亲爹亲妈都不会,与其散尽功力给孩子提升那点不值一提的修为,还不如天天滚床单多造几个。
更何况修行之士讲究的是对大道的极致追索,专注提升自己的修为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修为提升了,多活个几百岁那不比多几个不孝子孙香吗?
修行者里不是没有博爱以心怀苍生的高洁之士,但这类人又往往很难在修行之路上走得很远,因为他们的杂念太多,难以证道。
道不纯何以证,念不执何以固。极致利己是最简单有效的修行态度。
由此可见男子为凌凡施以灌顶之法的目的绝不单纯。
凌凡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身体最痛苦的一段体验终于褪去,血脉通畅、百汇飘然,这一刻的畅快无法形容,以他的性子只能用一个字概括“爽”。
男子手指的力量小了很多,神情也变得萎顿,分明已经耗尽了心力。凌凡见状趁机想要摆脱控制,猛的向后一仰,哪知男子的手指就像升了根一样,牢牢粘在他的天灵盖上。
“魔心入体!”
男子一声大喝,身体随之腾空而起,他的衣袍被喷薄的气浪撕碎,胸口中央的皮肤骤然破开,像是干涸的大地形成的龟裂,一颗豌豆大小的紫色晶体飘了出来,旋即如出膛的子弹射入凌凡的胸口。
诡异的是凌凡胸口的窟窿瞬间就愈合了,不仅没有流出一丝血,连伤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