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下巴,便转身漠然走了。
李延玉慢慢把身子往床后躺,闭着眼睛,心如刀割。
他儿子小汝直在床头旁边搬了张小凳子、乖乖地坐着给他念诗文听,“爹爹,爹爹,‘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什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呀?”
儿子的这番问话,更是让李延玉五脏六腑被什么狠狠一撕裂,快要捅碎一般——
“算起,妾身与王爷自总角就相识了,别的夫妻,这样可以称之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妾身每每读至李白的那首《长干行》,读至那一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们两个……不算。”
“……”
李延玉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是这样绝情决意回答。
李延玉不敢去看儿子那天真好奇的瞳眸。他伸手把胸口上衣领紧紧拽扯着,呼吸急促猛喘了起来。
儿子忙放下书,“爹爹,爹爹,你又痛痛了是不是,小直给你吹吹。”
李延玉没法形容这样的感觉。他急忙拽着儿子小手,像拽着一根救命浮木稻草,说:“爹爹这是报应……孩子,你以后万可不要像你爹爹学习,遇见了好姑娘,她对你好,要懂得惜福感恩,知道吗?”
儿子似懂非懂,天真稚嫩的小脸写满疑惑,像在思考。
且说因为得知李延玉那日受了重伤,陈娇娇时不时会来医馆探视。
她有时会打着父亲名头,借口谎称是父亲陈总兵的嘱托说,“李参将,我父亲特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这些,都是上好的人参燕窝,您就把它们收下吧!”
每次一来绝不是空手,命左右两边的丫鬟拿了一包又一包的补品上好药材。
当然,陈娇娇有时也会借口是来医馆找蔻珠或者苏友柏询问自己喘症种种……总之,哪种借口方便,哪种就来。
蔻珠无动于衷,连冷眼都懒得转过去看两人一番,依旧前前后后,忙上忙下,白天,去医馆给病人问诊开药,天色晚了,依旧回来收拾屋子教养孩子。
陈娇娇打量蔻珠的脸一直冷若冰霜,便对李延玉假模假式叹道:“呀,我是不是来得很不巧,您这位前妻好像不太高兴。”
她要是真不高兴就好了……
李延玉口腹苦涩,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其实,他有时等这陈娇娇坐在跟前寒暄嘘寒问暖,就是想借机去察看蔻珠脸上各种反应——见她始终雷打不动、无动于衷,一点醋意也没有,心里越发像这雨天凉飕飕冷了。便让陈娇娇将那些东西礼物都带走,说自己不需要,同时也谢过。
甚至疲惫地不耐烦摆手:“你一个姑娘家,又是大家闺秀,还未出阁,你三天两头跑这里来找我,你就不怕别人背后说三道四诬陷你吗?你不要名声,我却是要的。我已经有妻子儿子了,就算没和她复婚,那也是迟早的事,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
陈娇娇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气得没法,宛如胸口被对方狠狠扎了无数刀,只得又令丫鬟带着手上大堆未送出去的礼物一脸愤怨走了。
李延玉哀声叹了口气,什么是该来的不来,该走的不走,他现在,可算体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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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黄昏,空中又飘起一颗颗细小雨丝。蔻珠手撑一把油纸伞。
她到底还是又来到了那个地方——历经千辛万苦,时常找,时常等。
是的,就是那个西域神婆,号称会给人催眠、想起前世今生的老妪。
蔻珠最近一忙活停下来,就又会在那天河灯节晚上老妪所出现的地方不停寻找她、等她。
她弯弯嘴角,笑了,今天,可总算是等到了。
“婆婆,是我,您可还记得我吗?”
她收拢了雨伞,慢慢地蹲下来,轻轻从袖袋掏出几枚铜板递给那老妪。
老太婆还是那天同样的装束,穿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头上脸上围罩着一条长长的麻花酱紫色面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