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细的问了问眼前的使女,陈芸这才知道,因为大旱,地里的收成极差,几乎家家户户都连税赋也缴不起,更有每年租种土地的租子,这一番折减,有陈年余粮的家庭也不多。
所以绝大部分人他们目前只靠野菜团子掺点粗粮果腹了,这还是境况好一点的,好歹能过得去日子。
而野菜也有限,再有野菜都挖不到的家庭,就已经吃不上饭了,只能卖儿卖女换点吃的。
小狗子家里爹早逝,只有一个娘在庄子上做针线活,又没有地,日子过得自然更惨,现在粮价涨的飞快,狗子娘又病了,做不了活,所以就连原先的那点月例钱也都没了,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听说贵人来了,小狗子这才跑来后院试试能不能得到点剩饭。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主子那边的剩饭早就被这些在厨房里帮忙的仆妇定下了,想要给自家的孩子老人吃,哪能让一个孩子占便宜,所以那个仆妇才这么不客气。
“贵人姐姐,您就救救我娘吧,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小狗子哭着跪在陈芸面前,小黑手脏乎乎的没敢碰她的衣摆,只能不断的磕着头哀求。
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这样着实让人不忍,陈芸让那个手拎篓子的仆妇把手里的篓子给小狗子,大概里面还剩了三四个馒头,让他带回去给他娘。
仆妇不敢违背主子的意见,但是看着小狗子的眼睛简直能淬出刀子,小狗子捂着被踢的生疼的肚子,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她手里夺过篓子。
她家的孩子病了好久,家里也买不起药,只能让孩子慢慢熬着,日日只有一点野菜团子果腹,她原先死死护住这几个馒头,是想带回家给自己的孩子补一补。
篓子被彻底夺走后,仆妇再没有了原先的凶煞,抹着泪萎在了地上。
等小狗子走了,陈芸就使人把管事的叫来,问了问狗子娘的情况。
“唉,那也是个可怜人。但是现在这个世道,哪个穷人不可怜呢。主子心善,但是现在粮价高啊,庄子上下人的份例是有数的,就是现在能靠着主子的帮扶熬过去,后面也悬啊。”
管事的是个老实汉子,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庄稼地里的老把式了,一直心底有个不详的预感,按照这样的旱情继续发展下去,接下来地里收成会更差的。
“不管怎么说,今年年景这么差,也不能让大家饿死啊。这样吧,今年庄子上的租子就不用交了,开仓把陈粮都取出来,把下人们的份例钱都换成粮食吧。”
这个庄子已经附近的百倾良田,都是陈芸的陪嫁,尽管救不了太多人的人,但是能够让依附她过活的那些人活的好点,她也不会吝惜这点浮财。
反正她不用靠着这点收成过日子,就当日行一善吧。
“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好人!姑娘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
管事的激动地脸色黑里泛红,不断地搓着手,笑的牙不见眼的。
他也不是个心肠狠的,灾荒之年,眼见着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挣扎着快要饿死,心里一样不好受,但只能按照规定办事,毕竟庄子他说了不算。
主子亲自答应减了租子,下人们也能每月有口饭吃,能叫大家都熬过去这季灾年,说不定明年就好了呢。
而在陈芸身后,目睹着这一切的谢奕,眼神有点复杂。
作为父母皆在,一同居住年轻人,和大秦所有的男人一样,他是没有私产的,每月领一份月例当做零花钱,俸禄那点更不指望了,吃穿生活都由中公统一调配,有什么大的花销也是要由谢夫人同意去账房支取。
比起嫁妆丰厚的陈芸,谢奕简直穷的两袖清风,谢家也有别庄和农庄,土地,但是他之前根本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偶尔去趟庄子也是享受完就走。
谢奕十六岁前只一心读书,17岁授了翰林编修后,这两年间更是忙于文会和交际,京都太繁华,他身边更是往来无白丁,世家子弟怎么会关心民生呢。
因而作为锦绣堆里打滚的小少爷,他惯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就没有能够这样大方的减免一个庄子的租子这样的体验。
民生多艰,以食为天,在今天谢奕才真的有了真切的体会。
在这之前,他心中所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己的日子过得快乐与否才最重要,却没有想过,这传说中的清平盛世,竟然其实遍布疮痍,正逢灾年,还有许多饭都吃不上的可怜人。
“姑姑好气魄!”
同样也是无私产的穷人,予深对于陈芸的大方又欣赏又羡慕。
方才的这一场遭遇,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现在外面真的到了这般境地了吗?这还是京城附近,其他地方必然更严重了。”
陈芸再有钱也救济不了天下人,空有情怀,只能闷闷的回屋去。
税赋负担重,庄稼收成若是连税赋也交不了,养不活自己,那么这些农民下一步就是逃离家乡,四处游离着做难民了。
这样一来,必然各地的难民蜂涌,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容易发生农民起义,进而影响国家安定。
末年绿林赤眉起义、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元朝末年红巾起义、末年张献忠李自成起义等,就是这样的情况,农民活不下去了,就会揭竿而起,所以史书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