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是一片瑰丽的橙红,簌簌的风声在为其吟诵,浓酽难久,浑圆的赤轮渐沉昧谷,迸发出终末的寸寸金芒。
月生晹谷,绛紫攀至另一侧穹顶,悄然无息地吞噬缕缕天光,上演那循序守规的更迭。
严朝岁抬首望天,馥丽的金芒映入眼帘,不禁叹息:“天要黑了。”
寥寥几语,似感慨又似陈述,在俱寂的天地间显得响遏行云。
埋首行进的行伍,闻之举头四望,目之所及是漫漫无际的沙丘,连绵起伏,在熔金暮色中似一枚斑斓琥珀,如真似幻。
众人脸上浮现出难辨悲喜的沉郁。
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
百里风吹不闻人味的茫茫翰海,是修士们避而远之的贫瘠薄地,便连那走投无路的亡命狂徒也不肯踏足其中。
盖因此地贫瘠,本就稀薄的灵气还掺杂着风厄之力,修士若纳其入体,需受挫皮削骨的苦楚。
有人心生茫然:“翰海万丈,若是放在平时乘坐灵舟仙船,只消几日光阴。可如今我们灵力用尽,想要徒步穿越瀚海,只怕是……”
语未竟,只余一声叹息。
数百人的队伍,俱是修仙界中出了名的天之骄子,哪一个不是仙门全力培养的核心,哪一个不是世家温柔呵护的精英。
自踏上仙途,眼前皆是和颜悦色,耳边尽是称赏夸赞,天赋的根骨给予他们无限可能,绝佳的悟性赋予他们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他们亦拥有旁人望尘莫及的资源,灵石丹药的供给,和顶级师资的培养。
这一切,只为了赌两个字:将来。
他们将来会成为高阶修士,成为宗门的倚仗。
然而往日神采飞扬的天纵英才,而今个个面色颓丧,如同凡人行走黄沙间,忍受烈日旱风,盖因一场席卷芸芸众生的灾祸将往日和美击碎。
他们先前为摆脱敌人围剿,不留余力地厮杀。
可敌人太多了,死了一批又来一批,身前血流成河,身后尸积如山。
刀剑之下,命如草芥。
而正是这些草芥,令他们不得不败走瀚海。
险境逃生又闯入另一个绝境,修士赖以为生的灵力得不到补充,使得平日里昂首挺胸的少年英豪们恍惚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没有灵力,没有修仙,他们什么都不是。
昔日敌人口口相传的言论,如今竟成了谶语。
热浪如潮,心魔翻涌。
自踏上仙途起就与同辈岔开深渊鸿沟的翘楚,千千愁结乱如麻,那颗浑圆却不怎么坚韧的道心生出缝隙。
残霞拂面,恍惚间,仿佛风刀霜剑。
行伍前首,为众人杀出一条血路的严朝岁遽尔停下脚步。
“前辈?”
严朝岁面露苦笑,轻叹道:“来了。”
没有质疑,也没有惊慌,问话的人直接仰天如虎长啸,声嘶力竭:“敌袭,众弟子戒备!”
本是涣散的人心霎时平复下来,有武器的举起武器,赤手空拳的便背靠成团,互帮互持。
“没有用的。”
严朝岁摇摇头,她是队伍中修为最高的人,尚可勉强坚持神识外放,“半步飞升,还有万里之距,你们走吧,我会为你们争取一刻时辰。”
诸弟子只觉得眼眶发涩,喉咙生疼,向她深深一躬,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