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差三天就能飞回迈阿密,飞回我那罪孽深重的幸福故乡的那天,我们在罗浮宫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这回即便是我也感到有些兴致了。毕竟没有灵魂这件事儿并不能说明我没有艺术鉴赏力。事实上正好相反,艺术就是通过制造图案来影响感觉的。这不就是德克斯特干的事儿吗?当然了,在我看来,“影响”这个词儿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不过其他方式我也欣赏得了。
于是,我多少带着些兴趣跟丽塔穿过罗浮宫巨大的院子,走下台阶,进入玻璃金字塔。她决定不跟旅游团而自己走这一趟,倒不是因为讨厌在每个导游身边都能看见的那群目瞪口呆、垂涎三尺、丑陋悲惨的无知羔羊,而是她要证明自己在任何一个博物馆都能如鱼得水,即便那是个法国博物馆。
她直奔售票处,几分钟之后买到了我俩的票,我们随即纵身跃入罗浮宫的奇观海洋。
一走过检票口进入展区,头一个奇迹便映入眼帘。在第一个展馆里,足足有五个旅游团那么多的一大堆人聚集在一段红丝绒绳子隔开的物体周围。丽塔郁闷地哼了一声,伸手拉着我就走。快步走过人群时,我忍不住回眸,是《蒙娜丽莎》。“真小。”我脱口而出。
“而且非常名不副实。”丽塔不苟言笑地说。
我知道,蜜月的意义是真正地认识你的人生新伴侣,但此时的丽塔是我以前不了解的。我认识的丽塔,至少就我迄今了解到的来说,对任何事儿都没什么强烈意见,特别是和传统相悖的意见。可她此刻居然声称这幅世界闻名的绘画名不副实,着实让人震惊,至少我这么觉得。
“可这是《蒙娜丽莎》呀,”我说,“怎么可能名不副实?”
她又哼了一串辅音,然后使劲儿地拽着我的手。“来看提香的作品,”她说道,“它们好多了。”
提香的确很棒,鲁本斯也一样,尽管我看着画,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有种三明治37会用鲁本斯这名字命名。不过想到这儿我有些饿了。我勉强跟着丽塔又逡巡了三个有很多很棒的画作的展馆,最后来到楼上的餐厅。
胡乱吃了点儿价格比机场餐厅还贵却并没好吃多少的零食之后,我们继续一个展馆接一个展馆地参观那些画作和雕塑。实在太多了。最终,当我们再次走出暮色笼罩的院落时,我那本来雄伟昂扬的大脑已经被挤榨得只剩下唯唯诺诺的份儿了。
“哦,”我边说边往旗杆旁溜达过去,“这一天过得可真充实。”
“哦哦哦,”丽塔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并发出炯炯有神的光芒,“真是太棒了!”她用胳膊挽着我,整个人依偎过来,就跟我是这个博物馆的缔造者似的。这么走路挺费劲儿,不过这是在巴黎度蜜月的标准情侣姿势,所以我由得她吊在我身上,就这么摇摇晃晃穿过院子,穿过大门,走上街道。
我们转过街角,看见一个脸上穿着多得超出我想象的铁环的年轻女人朝我们走来。她往丽塔手里塞了一张纸。“去看看真正的艺术吧,”她说,“明天晚上,嗯?”
“谢谢。”丽塔茫然地说。女人已经走开,继续朝其他的晚间游客发广告。
“我觉得她还可以在左脸再来个耳环,”我评论道,丽塔正皱着眉看那张纸,“她还把脑门儿给忘了。”
“哦,”丽塔说,“这是个表演。”
现在轮到我茫然了。我问:“啥?”
“哦,太有意思了,”她说,“明晚正好没安排,我们去吧!”
“去哪儿?”
“这简直天衣无缝。”她说。
也许巴黎真的是魔幻之都。丽塔总是对的。
“天衣无缝”坐落在离塞纳河不远的一条狭窄阴暗的街道上。丽塔屏住呼吸告诉我,那叫左岸咖啡馆,经常有现场表演。我们匆忙吃了晚餐,到时咖啡馆里已经有二十来人了,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组镶在墙上的纯平电视屏幕前。这里看上去像个艺术品画廊,不过我拿起小册子时感觉起了变化。小册子用法语、英语和德语印刷。我直接翻到英文那页。
只读了几句,我就被雷得眉毛爬到了头顶。通篇都是洋溢着笨重狂热的宣言体,表达非常蹩脚,也许翻成德语能行。大意是要把艺术的前沿阵地拓展到新的感觉领域,填平被传统教条横亘在艺术和生活之间的鸿沟。尽管克里斯·波顿、鲁道夫·施瓦茨克格勒38、大卫·聂鲁达等人已经做了一些开拓性工作,但现在到了把围墙推翻进入21世纪的时候了。今夜,通过一个名为“詹妮弗的腿”的新作品,他们将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