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警察跟父亲聊的时间最长,从下午三点到五点,谈话仍没结束。当王睿开始准备晚饭时,王苑跑进了厨房。
“他们怎么没完没了?”王苑从橱柜上方捧出装满油氽花生米的玻璃瓶,她从里面拿出一粒放进嘴里。王苑跟父亲一样,酷爱吃油炸花生米,但因为怕发胖,所以只有在极度紧张或不安时——比如参加英语口语比赛之前——她才会来上几粒。“他们怎么会跟老爸谈那么久?真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王苑道。
王睿低头默默地拣菜。
“喂,现在就剩下你了吧?”王苑问。
“嗯。”
“其实警察应该最先跟你谈,你才是最后一个跟外婆有直接接触的人。”
“你是什么意思?”她回头望向妹妹,后者坐在八仙桌前,像个白痴般捧着玻璃瓶正一颗颗将花生米送入嘴里。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就是最后一个跟外婆有接触的人吗?要说谁打了外婆,你的嫌疑最大。”王苑望着前方,好像在自言自语,“外婆向来就嘴贱,一定说了什么话惹火了你,于是你就给了她那么一下子,你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这谁都知道,而且你的力气比谁都大。等你把外婆打昏后,你就自己回到饭厅,还骗妈说,她在那里喝酒。外婆呢?头被打了之后,她拖着伤跑出了我们家,那时候她脑子大概有点糊涂了吧,也可能是伤心过度,于是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河。——喂!你不要用这种吃人的眼光看着我好不好?家里可是有警察在哦!”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对王苑怒目圆睁。每次站在苗条娇小的王苑面前,她都觉得自己像只动物园里的大猩猩,高度和力量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料。大概就因为如此,所以当她跟妹妹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会产生将妹妹撕成碎片的冲动。
“你为什么不去写小说?”为了防止自己真的做出什么来,她故意后退了一步。
王苑对她的情绪完全不在意。
“我说的是事实。我实在不明白,警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找你问话,却找爸爸啰嗦个没完。爸爸能知道什么!”
“客厅的门没锁吧?”
“嗯?”
“你可以直接跑进去跟警察说,你可以提醒他们,该来找我了。”她围上围裙,将那把新磨的菜刀“砰”地一下砍在砧板上。
她的动作很大,但王苑并没被吓到。有时候,王睿觉得妹妹迟钝得象头猪。
“我才不管呢。就算他们说到晚上也不关我的事,反正我已经没事了。”王苑耸耸肩,像在安慰自己。
“谁说你没事了?”
王苑别过头来,看着她。
“外婆现在不是被袭击了,警察说了,她很可能是被谋杀的。我们这栋房子里的人都有嫌疑,包括你在内。”
“切!”
“这是警察的意思。我也相信一定是我们这栋房子里的人袭击了外婆。”
“那肯定不是我。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冲向河边。我连碰都没碰过她。当然,也不可能是爸爸。因为如果是爸爸打了她的话,凭外婆的脾气,她看见爸爸一定会抓住他,找他算账。可昨天,她理都没理我们。”
王苑的话提醒了王睿。老爸昨天在河边对“外婆”的态度冷淡得出奇,这当然可以理解为是人情淡薄,他不想跟一个潦倒的老乞丐有任何瓜葛,但也可以解释为,他是做了亏心事,竭力想逃避。
想想看,老爸有没有机会袭击外婆?
还真的有。
她下楼的时候,母亲告诉她,老爸已经去接王苑了,但谁能保证他真的已经离开了家?或许他躲进了百合花房,等外婆一进来,他就一下子砸倒了她。这样的话,外婆当然不可能再去开什么蓝色的灭蚊灯了。
“王苑,你是几点下的车?”
“老时间呀。你干吗问这个?”王苑的眼睛突然变得警觉起来。
老时间的意思就是,王苑是7点45分左右到达车站的。
“我只想知道,你下车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老爸?他是来接你的。”
“我是走了一小段路,在河边碰到老爸的。你问这个干吗?”王苑有些生气。
从家步行到车站,以父亲的速度应该是十二、三分钟左右。她不知道父亲离开家时到底是几点,但她估计应该是在7点25分至7点30分之间,这样的话,他在7点45分之前一定能到达车站,可是为什么7点45分下车的王苑却没有碰到父亲?而是步行了两分钟后,到达河边时,两人才相遇?这剩余的五、六分钟,父亲去了哪里?
“喂,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怀疑人哦。袭击外婆的人一定不是我跟老爸,我们看见外婆的时候,她还好好的。”王苑急于为自己和父亲辩解,但王睿满脑子塞满的却全是对父亲的怀疑。父亲躲在百合花房的阴暗处,偷偷袭击外婆的画面像录影带一样,一遍遍在她脑中播放,她感到脑袋发胀,心口发闷。
老爸!假如是老爸,动机是什么?
老爸跟外婆可是向来都没任何瓜葛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