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碧转过金眼瞥了他一眼。
他喜滋滋地凑过去想听她的心声,却被几个字砸在了脑子里:“就不告诉你!”
古墓之中,常有陪葬用的宝物。
白泽必然以为,吞下金蚕,能有助于寻找那神秘人的坟墓。因此他一定会化身成为客人中的一位,前来天香楼,伺机抢夺。
朱娘已经放出了阴影,潜伏在整个天香楼的各个角落,只待沈千帆指出来哪位客人的心声不对,便要扑出来,将其团团围困。
计划倒是没问题,但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想要吃金蚕的人这么多?
天香楼从一楼一直到二楼,连楼梯上都站满了客人。从金光闪闪的程度看来,至少半个江南的富商都聚集在此处。作为假常青的沈千帆脸上一直挂着营业用的笑容,几乎僵掉。他累得两耳轰鸣,总算是将所有人都听了一遍,却没有发现白泽的一丝踪迹。
那边朱成碧已经捧了金蚕蛊出来,用的还是一只其貌不扬的小瓦罐。她在堂中站定,将围观的人们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地看了一遍。厅堂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胶着在她手中的瓦罐上。
“那可是钱呐!”沈千帆听见人们异口同声地在心中喊。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与众不同,在反复地念着:“金蚕在此,可多多何在?”
沈千帆朝那边看了一眼,立刻便想要捂着脸溜走,又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顶着常青的脸,才松了一口气。
那不是钱家老爷又是谁?
他拐了人家聚财用的金蚕,还连带着拐了人家的宝贝孙子。现在苦主找上门来了吧!
他料想钱家老爷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果然,还没等到朱成碧开口,钱家老爷就站了出来:“朱掌柜的,敢问我那孙儿,现在何方?”
他手中颤颤巍巍,举着一幅卷起来的卷轴,展开来给众人看了,是一只在海棠树下打滚的白兔:“我这里有一幅《海棠禽兔》,乃崔白真迹,朱掌柜的若能将我孙儿安然无恙地还来,这画便送予你……”
“又不能吃。”朱成碧嫌弃,“不过汤包说不定喜欢。你拿过来我看看——”
钱老爷捧着那画,越走越近。
沈千帆盯着他的脚步,两耳嗡嗡作响,一个崭新的阴冷声调忽然钻入了他的脑子,冷冷地笑了一声。
“危险!那是白泽!”
巨变陡生。
埋伏在角落中的阴影已经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将他们几个围在中央,跟其余人等隔离开来。那只原本用墨水绘成的兔子跃出了画面,将身躯膨胀成雪白的一团,直扑向朱成碧手中的瓦罐——然而还在半空中便叫一柄长刀生生刺穿了。
金眼的少女已经消失,站在原地的是个披着银甲,头顶红缨的女将军,正皱着眉头望着刀身上挣扎着的那一团:“好歹你也是神兽,居然附身在画儿上,真是难看。”
那兔子额上浮现出鲜红眼纹,口吐人言:“若非如此,怎能顺利地进入天香楼,又怎能离你家宝贝账房先生这么近?”它朝沈千帆的方向嗅了嗅,打了个喷嚏,“不对,这个是假的,原来如此,你这么着急地引我出来,怕是他的状况,很不好了吧?”
“你对他做了什么?”女将军面无表情地搅动着刀柄,白泽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也没有什么,只是在他快要被烧死的时候,用我的血肉替他修补了身体罢了。怎么,他的额上也出现眼纹了吗?我听说他还饮了麒麟血,啧啧,那只会加重妖化——”
“如何能解?”女将军打断了它。
“给我金蚕,我就帮你解——”
“撒谎!”沈千帆喊,“他心里明明在想,根本无法可解!那个人很快就会完全妖化,会成为新的,新的——”
“新的白泽。”这个词出口的一瞬,女将军的面上现出一丝前所未有的脆弱。
“没错,没错,旧的死去,新的诞生,这是天地的法则。若你现在杀死我,他立刻就会妖化完全,以填补我留下来的空缺。”白泽歇斯底里地笑起来,“而且啊,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吧,从来就没有人真正地逃出过我的控制。”
那阴冷的男声一开始只有一个,后来却成为了两个,新的声音加了进来,是顾新书异常魅惑的声线,隐隐带着回响:“一日被控,终生不得逃脱。就算砸断了腿,也是徒劳!”
“顾新书!”沈千帆只觉得如坠冰窖,他几乎能想象出阴影之外,顾新书额上带着眼纹,拖着瘸腿出现在厅堂之中的样子。他会对众人施展讹兽的可怕威力,而这次,根本没有人能够抵抗。
“你们现在身处一生中,最可怕的那个夜晚。”顾新书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将眼睁睁地看着你最重要的人去死,而你无能为力。”
包裹着他们的阴影忽然退潮一般消失了。露出来的厅堂中,遍地都是捂着头呻吟哭泣的人们。
朱成碧恢复成了少女模样,手中的长刀掉落在地,怔怔地望着空中。白泽顺势解脱出来,将旁边的瓦罐一裹,狂笑着呼啸而去。
“等一下!!”沈千帆大喊。
整个天香楼里,唯有他没有受顾新书的影响,却也无法唤醒被讹兽的话语所控制的人们。尤其是朱成碧。她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竟然落下泪来,喃喃道:“你们,全部,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