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和煦的春风从早便开始吹拂,日光也是明媚而温暖的,一切都预示着今天将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在独柳树刑场正中已经搭好了一座方形的行刑台,台子上立着一口巨大的铡刀,宽阔的刀身已然锈迹斑斑,而刃口却还是锋锐的,在太阳底下闪着森森寒光。
刑场周围此刻挤满了围观的民众,男女老少、贫富贵贱,乘车的、骑马的、步行的,有人在附近搭起茵褥凉棚,还有精明的小贩穿梭其中叫卖起茶水吃食,白花花的日光下,人人脸上洋溢着兴奋与好奇,其中还不乏众多年轻美貌的女子,嘻嘻哈哈、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这“杀人淫贼”的真面目。
“你要是不想看了,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说话的是独孤仲平,此时他与韦若昭也挤在喧闹的人群中。虽然他早已猜到韦若昭会来看姚琏行刑,可当她真的提出这个要求的一瞬间,独孤仲平却还是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昨夜当他返回荣枯酒店的时候,韦若昭已经等在了阁楼门前。
独孤仲平已盘算好不说出自己在金吾卫衙门偏室里的发现,而韦若昭对此也只字未提。两人颇为“默契”地寒暄了几句,韦若昭便问他愿不愿意明天一同去独柳树刑场看姚琏问斩。独孤仲平已经注意到从她袖子里露出的那幅绿萼牡丹图,而当他旁敲侧击试探着劝韦若昭不要去时,她的语气却是那样的冷漠。
独孤仲平知道韦若昭已经打定了主意,于是便答应翌日陪她同往。现在已置身现场,独孤仲平再一次叮嘱道:“你要记住,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紧紧跟着我。”
韦若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了这话却只淡然一笑。“我知道,师父。”
她说完便自顾自将头转向一边,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叫他师父了,或许之前还犹豫不决,而昨夜与他一番对话,却让她彻底打定了主意。周围的喧嚣令人烦躁,韦若昭望着人们兴奋的嘴脸,原来姚琏说的竟一点没错,这些人一面痛骂他是畜生是恶魔,一面又将他当作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
这个世界真的太冷漠无情了韦若昭只觉得无比失望。独孤仲平或许不是那样的人,但从他身上能找到像姚琏对婷姐那样浓厚而真挚的感情吗?即使有,这份感情的对象也十有八九不是自己吧!韦若昭想着不觉有些伤感。
此时行刑时刻将近,随着端坐于监斩席上的庾瓒一声令下,姚琏的身影就在这时出现在行刑台口。但见他依然穿着那身已有些肮脏的白袍,在一众红衣刀斧手的簇拥下显得分外醒目,而周身的镣铐虽然拖慢了他行动的步伐,却丝毫不减其高蹈出尘的风姿。
围观的人群一见姚琏出现顿时欢呼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唯恐错过了什么。姚琏竟也不负众望似的始终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先冲台下众人微微颔首,继而微笑着拒绝了刽子手递上的断头酒。众人这下更加兴奋,叫好之声不断,尤其是那些年轻姑娘,个个眼睛发亮,仿佛都被姚琏的风度迷得五迷三道,再加上他已被缚住无法侵犯她们,却又是传说风流倜傥的淫贼,想想都能令她们痴狂。
姚琏的目光一直在台下游走,显然正在寻找什么。
“大唐刑部核准……”庾瓒唯恐夜长梦多,待姚琏刚刚在铡刀前站定,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宣读判词,“凶犯姚琏,本洛阳人氏,于洛阳长安两京拐骗良家女子五人,一一杀害,残忍无道,悖天逆伦,着于本月十五日验明正身,腰斩处死!”庾瓒停顿片刻,“时辰已到——”
“等等!”姚琏这时出人意料地开了口,“请容在下上路之前祭拜下天地,不知庾大人能否应允?”
庾瓒只一愣,台下围观的民众们已经再一次欢呼起来,“让他拜,让他拜”的喊声不绝于耳。人们纷纷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庾瓒,庾瓒想了想也觉得无伤大雅,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权当做好事积阴德了。
“那好吧,就让他拜了再走!”庾瓒朝刀斧手们使了个眼色,刀斧手们解开了姚琏手脚上的镣铐,各自退开几步。姚琏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环视全场,仿佛是个受人欢迎的名角儿。
“婷姐,你来了吗?”姚琏突然高喊一声,他逡巡的目光这时终于与韦若昭相遇,姚琏冲她眨了眨眼睛,韦若昭顿时伤心地侧过头去,而姚琏这时又说了句话:“婷姐,你看好了——”
姚琏说着突然伸手入怀,手一抖已然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布包,而随着黑布飘落,银翼仙子就在他手中绽放出绚烂的银光。
刑场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瘆人的惊呼,姚琏满意地一笑,继而高举着银翼仙子,缓缓转动身体,向四面展示。
只见先是圆台上的几个刀斧手,接着是高台周围的百姓,然后是监斩席上的庾瓒等人。所有人都被银翼仙子的耀眼光芒击中一般,浑身瘫软,接着闻到了银翼仙子浓烈的香气,所有人耸动着鼻子,脸上欲哭似笑,一副彻底失控的模样。喊叫,哭闹,狂笑,嘈杂和混乱像一场风暴,顷刻间席卷了整个独柳树刑场,而整场似颠若狂的人群就如同风暴过后留下的那一片狼藉。
姚琏停止转动身体,看着周围,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一件了不起的作品,说不出的得意和满足:“仙子,你看看这些人,他们都拜倒在你脚下了,他们都是你的仆人!”他说着转头看向刀斧手,“我拜好了,你们行刑吧!”
众刀斧手挣扎着,却没有一个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