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选举,林娅仍然落选了,依旧当她的小队长,和同学们的距离则似乎更远了。
黑的字,红的圈
下课的时候,值日生把大楷簿发到每个人的桌上。秦万余拿过林娅的,打开一看,不满地说:哼,成老师倒舍得红墨水。
林娅的大楷本上画满红圈,有的字上还是双圈。只有写得特别好的大楷字才会得双圈,连计言其也没得过几个。秦万余把林娅的大楷簿翻开来仔细看,嘟囔着:有什么好的。
虽然林娅没有当上中队委员,但是大家还是觉得成老师偏心,对林娅总有些耿耿于怀,特别是秦万余。他把林娅的大楷簿举过头顶,让大家评,说,不就几个黑字么,值得那么多红圈吗。
不少人围拢来。林娅的字,蘸着浓墨写成,单就看颜色,就黑而亮,很有神采,再加上每个字上的浓彩红圈,很让同学羡慕。也有人持怀疑,说改不公平,比她好的多的是,为什么单单她一个人得好成绩。并由此议论开去,说老师不是神,不一定每件事都对。说老师充其量是知识分子,是小资产阶级,毛主席的文章里分析过。还有的自豪地说,我的爸爸是工人,那才是无产阶级。总之,一些日子以来,老师的权威地位,在这些半大不小孩子的心底里已经有所松动。他们很认真地想做成一件比老师更正确的事。
教室里越说越热闹。这边还乱着,那边传来一声尖叫,几近恐怖。原来一群女生正在玩“一把抓”。这是一种桌上游戏,游戏者把一个小沙袋往空中扔,在落下的时间里,游戏者要抓起桌上的麻将牌,然后接住沙袋。沈兰玉太投入,一把抓得特别狠,没注意课桌上有一根粗粗的木屑,不偏不倚,正好扎进她的食指的指缝尖。沈兰玉脸色煞白,左手紧紧捂住右手,不让别人动。点点有体会,那种痛直往心里钻,根本不再能承受哪怕是最轻微的震动和刺激。她阻止住别人,对沈兰玉说:我送你去卫生室。
不知谁已经叫来了卫生老师。在她正要踏进教室的时候,被正在跳绳的于丽琴用绳打着,眼镜也飞了。教室里外乱成一团。
不一会,成老师匆匆赶来了。沈兰玉周围的人越围越多,教室里一片嘈杂,连上课铃声也没有听见。直到卫生老师带着沈兰玉去医院,大家才慢慢安静下来。
成老师很生气,大声训斥:看看,都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想造……
刚吐出个“造”字,他马上意识不能这么说。造反,已经不是贬意词了。他停下来,无数遍告诫自己息怒、息怒!最终,铁青着脸,让全体学生全部坐着。
“今天什么都别干了,都给我好好反思”。成老师只说了这一句话,随后离开教室,一直到天色将暗,老师们都下班好一会儿了,成老师才进来放同学们回家。
他已经平静了一些,批评点点,为什么不带大家玩些有意义的健康的游戏?玩些安全的游戏不好吗玩些动脑筋的游戏不好吗?明明知道于丽琴、沈兰玉功课不好,还玩什么游戏?考中学考语文算术还是考游戏?几张大楷、几个红圈就这么重要吗?值得班上乱这样吗?……
批评劈头盖脸而来,容不得点点解释。点点也解释不了,于丽琴、沈兰玉平时关系都挺好,常在一起玩,她们惹了祸受了伤,点点也觉得过不去。
成老师:以后下课,就安安静静玩玩二十四点。除了这,什么也别玩。
点点依然沉默,没回答。
成老师:听到没有?
点点不得不说了:扑克牌都没了。
成老师:没了?哪里去了?
点点:烧了。
成老师:烧了?为什么?
点点:扑克牌是四旧。
成老师:四旧?
成老师还想说什么,突然想起好像是有这种说法,商店里都已经买不到扑克牌了,就改口说:扑克牌是四旧,麻将更是四旧。它发明出来就是用来赌博的。以后谁也不准把麻将牌带到学校来。
成老师看到点点温顺的样子,放缓了口气,说:樊点点,你最近在退步,你知道吗。
点点低着头,没有回答。她一向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好,却也没觉得自己在退步。她以为,自己从来就是这个样。
成老师:你不能因为你妈妈护着你,就可以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点点:我妈没有护着我。
这件事上,点点觉得很冤枉。前几天,成老师家访。班级里最近有点异样。这些小屁孩子似懂非懂,开始敢于对老师表达不同的观点,说的话常会噎得老师们回答不了。叫他们遵守纪律,他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让他们好好学习,他们说中学生已经革命大串联去了。为他们树立榜样,他们不接受。成老师只得加强家访,有些话当老师的很难说,希望家长能配合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