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婉淑前几天有信来,说她和她妹妹最近要回太原常家。她们家就住在孔庙附近的成贤街,整条街上最大的那座宅院便是!”
说着话,伸手在宁子明的战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记,然后倒退着大笑而去。
“吁嘘嘘——!”战马吃痛,张开四蹄,带动另外一匹着鞍子的同伴,风驰电掣。
“你最好别回来,别让我再看见你!”杨光义策马追了几步,挥舞着胳膊,大声叫喊。“再见到你,咱们就老账新帐一起算!我是你的顶头上司,一定打你个屁股开花!谁说情都没有用!你听好了,我可真不是吓唬你。我说道做到!”
“早去早回!”韩重赟停住脚步,站在杨光义的马鞍旁,微笑着举起胳膊,在早春的朔风中轻轻晃动。
一高一低,他们的身影被阳光刻在了路边的田野里。直到沧桑数十年后,依旧温暖如初!
“一定!”宁子明在心中默默地回应,双腿夹紧马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不要让眼睛里的东西滚下来。
从始至终,他没说一个谢字。二人今天所为,也不是他一个“谢”字所能报答。此番出塞,山高路远,但是他知道,自己早晚都会回来。自己一定会回来,自己的家人在这儿,自己的朋友也在这儿。
自己,早已不再是孑然一身。
当天傍晚,宁子明在一座刚刚恢复了秩序没多久的县城里住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又抖擞精神,沿着官道继续北行。沿途中,不断看到全副武装的乡勇和差役,检查过往行人的身份,捉拿其他地方势力的细作和逃散的土匪头目,但他凭着参军的腰牌,无论走到哪里都没人敢过多刁难。
如是又匆匆忙忙走了五天,第六天上午,终于来到了太原城附近。作为汉王刘知远的老巢,此地被经营的极为繁华。还没等靠近城门,便有股太平盛世的气息扑面而来。
官道两侧,挑着担子准备进城买卖货物的农夫和商贩,排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长队。而官道正中央,乘着高车的富商和骑着白马的公子哥们,则熙熙攘攘,宛若一股涌动的金潮。
“这么热闹的地方,我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婉莹见上一面?”一边顺着骑马的富贵人流朝城里涌,宁子明一边在心里小声嘀咕。
感谢好朋友的仗义相助,他在出塞之前,得知了常婉莹此刻身在太原的消息。随即,跟常婉莹当面交代一下行踪的念头,就像野草般在他心里生了根,并且随着他与太原城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不断长得更高。
“我要见她一面,告诉她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辈。我没有辜负他们常家,我只要活着就肯定会回来!”
“我要见她一面,告诉她如果万一我回不来,她就不必再等!”
“我哪有资格让她等?我只是跟她道个别而已!”
“我得见她,告诉她我一直挂念着她,从山中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开始!”
“我,我何必告诉她这些。万一真的回不来,岂不耽误了她!”
“我干脆见她一次,随便说几句话就走。”
“我,什么都不用说,远远地看上她一眼便好!”
“看上一眼便好!”
……
一路上,千百种念头,反复在少年人心里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有些话,心中明白就好,却是没有必要说的,说了,反而显得生分。
有些话,却是不能说。
自打去年从昏迷中醒来,宁子明几乎每一天,都在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努力挣扎求生。然而现在,他却想的不只是活着。
他开始去想另外一个人,想如何让另一个人活得更好,更开心。哪怕那个人,今后心里头再也没有自己半点儿影子。
这种想法,有时候令他显得形神萧索,有时候,却令他整个人显得魁伟异常。他知道了思念的滋味,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患得患失,他同时也知道了,自己身为一个男儿,应该担当一些什么,而不是像当初刚醒来时那样懵懵懂懂,随波逐流。
“也许,不见更好!”当马蹄接近城门的刹那,他忽然心中有了一丝明悟。果断带住了坐骑,掉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