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嗣计,皇帝也该从长计议。”
皇帝面上炯炯有神,似听进了太后的劝告,左手却攥紧了珠串,开口道,“皇额娘教训的是。”
太后大觉满意,欣慰道,“离秀女的正式册封还有些时日,不急于这一时。皇帝近来忙的连几个孩子都顾不上,还是皇后费心看顾操劳,选秀的事皇后也劳累不少。哀家听敬事房的说昨儿十五皇帝没在坤宁宫歇着?不该冷落皇后才是。”
皇后一贯温敦贤良的皮相,与她相处便要一板一眼的多出许多规矩来,着实乏味无趣。雍正敬重她多年嫡妻的身份,为其留足脸面初一十五定然去坤宁宫歇下,只昨日实不耐烦皇后处心积虑的言语机锋,没得诸多烦闷。雍正索性自去乾清宫歇下以示警告,不想今儿太后便亲自过来敲打——也不知是皇后的脚程快还是太后宫中的耳报神的缘故。
每每帝后间生隙,皇后不是假借孝定之名搏取情面便是携太后之势烦扰不堪——更遑论她私下挑拨妃嫔是非、更甚意欲谋害皇家子嗣的种种阴私手段,雍正已是耐心将要告罄。
皇帝面上流露出稍许倦意,“儿子晓得了。”
太后缓了神色,温声道,“皇帝自己的身子要有数,今儿便早早歇了罢,哀家也该回去了。”
竹息扶着太后离去,苏培盛躬身过来,低声道,“皇上,那今晚是——”
“方才皇额娘不是说朕忙的连几个皇子都顾不上了?”雍正漠然道,“摆驾永和宫,去瞧谨嫔和小六。”
“是。”苏培盛心里叫苦不送,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皇后娘娘怎么偏就要触皇上的霉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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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选入宫的四位秀女预计初秋时便可学完规矩迁进各宫里去,皇后正躺在贵妃榻上翻阅端妃送来的关于各宫布置开支的账簿,不期然皇帝便来了。
坤宁宫总是不喜点香的,皇帝步履匆匆,额上微有汗意,袍间的龙涎熏香氤氲浓郁,风一吹吹淡了原本的瓜果鲜香,染上一丝绵绵意味。
皇后鬓发松弛,身上只随意披着外袍,惊喜的迎上前,“皇上来了也不提前派人通报一声,臣妾也好梳洗准备。”皇后尴尬拂过生有暗纹的眼角,神色赧然,一面吩咐剪秋,“天气热得很,恰好小厨房刚备了新鲜的莲子,你去做碗蜂蜜莲子羹来。”
雍正未乘坐辇,炎炎夏日一路走来已是汗流浃背,索性顺意坐在长榻上随口道,“朕听说新人入宫的布置下来了,便过来瞧瞧。”
一时剪秋手脚麻利地将莲子羹捧上来,雍正一勺入口,顿觉清爽宜人,赞道,“皇后宫里的东西手艺见佳。”
皇后舒心展意,笑语盈盈,“臣妾和这宫里的姐妹哪个不是挂心着皇上的身体呢?臣妾拙笨,也就在这些吃食上尽心意。”
语罢她摊开账簿,“慧贵人出身最高,又是皇上亲口吩咐进长春宫的,臣妾便想着移植些木芙蓉过去,待其入宫时恰值初秋,满院芙蓉迎风而开,冰明玉润天然色,也是美景衬美人。”
“你想的很是周到。”雍正斜倚着躺在长榻一旁,含笑道,“朕正是想着要与你合计此事,林海颇得朕心,朕便想着要给他女儿一个恩典,长春宫的布置便交由端妃去负责,也免了你劳累。”
皇后勉强一笑,手指攥紧了外袍下的衣襟,贤良道,“那臣妾便是无事一身轻了,多谢皇上关怀。”
从坤宁宫出来已近午时,雍正素来不耐烦在皇后处用膳的,只瞧着日头灼灼蝉声扰人,不由顿足踌躇。
苏培盛道,“皇上可是要唤坐辇?”
雍正沉吟半晌,道,“却也不必,就近去别处散心也可,这届入选的秀女皆在何处居住?”
苏培盛道,“贵妃定了留苑以作教习嬷嬷训诫之所,秀女居处便定了南苑。”
雍正听了甚是兴味,临时起意道,“那便去瞧瞧。”
苏培盛心里叫苦,转念一想秀女们这个时辰也不会随意外出,只得应声引着皇帝一路向南苑行去,随侍的宫女和內监们皆远远在后面跟着。
一路绿树浓荫,楼台在水影中轻轻晃动,不知哪里飘来的蔷薇香充盈在空气之中,一呼一吸之间,满是馥郁的芳香。
南苑庭院院前芭蕉初长,皇帝兴味而来,也不过在外围遥遥瞧了一眼,正欲回乾清宫,便听得脚边一阵窜动,一只巴掌大小的松鼠猛的撞上皇帝的小腿,趴在靴子上用滴溜溜的圆眼睛瞪住了他。
花影石影中转出两名秀女打扮的人,其一容长脸面,俊目修眉,顾盼神飞,自有一番英姿飒爽;另一个则生了
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面庞怯弱纤袅,周身气度不凡,令人见之忘俗。
此次入选的秀女不过四人尔,两人品貌最佳,雍正亦有印象。
黛玉拉着云惠蹲身福礼,面目低垂,丝毫不敢逾距,“臣女林佳氏马佳氏叩见圣上。”
皇帝似有些怔愣,一双眼在黛玉的面上留恋,只一触便收回了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苏培盛轻声唤了几声,雍正方如梦初醒,微咳了几声,温声道,“圣躬安,起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