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她呢喃着,“本宫的好姑母……我可还握着你最大的把柄啊……”
【四十三】
慈宁宫
太医刚刚来过,两季交替时最易风寒,太后毕竟上了年纪,年节时又操劳过度。乍听闻乌雅常在的事,一时心力交瘁下终是昏沉沉的病倒了。
有信得过的小宫女在小厨房内看着药罐,太后戴着抹额,倚着身子满面倦容,恭贵人便在一旁低垂着眼,为其轻轻敲着手臂,力道拿捏得当。竹息反倒是在门外静静候着。
太后笃信佛教,寝室内也因供奉经书燃着极厚重的檀香。太后半眯着眼,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太后娘娘,药好了。”小宫女捧着药碗走到床榻前,半弯着腰轻声提醒。
“我来吧。”薛宝钗神态自若的接过药碗,一面用药勺翻动汤药调试温度一面吩咐道,“再去取些蜜饯来,这药苦得很。”语罢她将整个药碗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这才递到太后面前,一勺一勺的侍奉她喝药。
“难为你又守着哀家来为哀家侍疾了。”太后喝完药,又就着薛宝钗的手用了几块蜜饯,勉强压下口中的苦味后似有感慨道,“哀家到底是老了,精神不比以往了。”
“太后哪里老了?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薛宝钗慢慢将手帕子沾上水,为太后拭去嘴边残留的药渍,语气轻柔道,“太后您如今可是这宫中的主心骨,只有您身体安康,后宫诸位姐妹方才能安心,皇上也能心无旁骛的处理政务。”
“就你这般嘴甜,来哄哀家这个老婆子。”太后冷眼看着薛宝钗再恭顺不过的神色,忽然道,“哀家前些日子听说你罚了裕妃宫里的王常在?”
“是王妹妹对郝贵人出言不逊,臣妾这才按例罚了她。”薛宝钗起身将帕子一寸寸拧干,轻声道,“臣妾得赖太后娘娘信任学习协理宫务,一言一诼皆牵连着您在后宫妃嫔心中的威信。且宫中有妃嫔出现罔顾宫规的行为,不仅是臣妾治理不言之过,也会有人中伤您用人不当。故此,臣妾自然要更加小心谨慎,事事仔细查看,以防辜负了您的恩典。”
太后闻言盯紧了她,半晌方缓和了神色,和颜悦色地拍着她的手道,“哀家自然知道你的孝心,你做事稳妥,哀家也是放心的。”
气氛顿时回暖,见太后复又阖上眼歇息,宝钗刚想起身告辞,便见竹息领着一位面生的小太监和乌雅常在的贴身宫女冬儿走了进来。
那冬儿恭敬的行了礼后便低声请罪,“太后娘娘,小主今晨身子不大舒服,恐不能前来请安侍疾了。”
“哦?那这可是大事,她可是怀着哀家的乖孙,可叫太医去看了?”太后的语气不见不满,反倒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乌雅常在本就是不满太后的安排背地里怀了身孕,身子不适不过是拿乔的借口,哪能真的去请太医?冬儿只好低头道,“想是昨儿用多了酸枣,因此今儿有些反胃,小主便没让奴婢们去劳动太医。”
所谓酸儿辣女,乌雅常在初时的反应的确大了些,再加上身边人的恭维,又有乌雅家的人在宫外请来‘得道高增’算出这一胎必是个阿哥。乌雅常在对肚子里的这块肉顿时‘宝贝’到了极点——她笃信是个阿哥,平日吃食中的甜食部分便都撤了下去;还拼命想着要把肚子瘦成凸起状——执念的都几乎魔怔了。
乌雅常在的性子也变得更为刁钻,肆意妄为。为人跋扈许多不说,妃位以下的妃嫔从不见她正眼看人,刘答应更是被多次堵住找麻烦,罚跪跪到双膝淤青难消。
雍正本不想搭理她,见其实在是闹得不像话,毫不留情面地出言加以斥责后方老实了不少。只是这么一折腾后,乌雅常在在宫中的名声便可想而知了。
有这么个拖后腿还自以为是的侄女,太后的心塞程度可想而知。原本她在迫于雍正意见不得不留下恭贵人这个七阿哥的生母的情状下答应乌雅家的姑娘入宫,甚至不惜抛下心中往日的芥蒂给足了董鄂氏母女两人的面子,可如今太后只恨不得掐死乌雅常在这个眼皮子浅薄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雍正亦或其她妃嫔,肯定不愿意见到乌雅一族得到一个真正流有乌雅氏血液的皇子。以乌雅常在蠢笨如斯的样子,经此事后她还能有多少让太后放心利用的价值?那么如此,她对待恭贵人的态度便要更加慎重了。
太后的心思千方百转,面上仍是一片和气,“你家小主有了身孕本该在宫中静养,不必再来请安,这倒是哀家疏忽了。”
冬儿闻言小心抬头去看太后的神色,见其确实没有动怒的迹象方松了口气,道,“那奴婢便不叨饶太后娘娘歇息了,奴婢告退。”
“且慢,说来怡蓉那孩子有孕,哀家还未来得及送上贺礼。”太后示意竹息淡淡道,“去把那串红木香珠取来。”
冬儿便谢了礼离开,宝钗见此亦适时起身告退,“臣妾也回宫了。”
临走时她从那面生的小太监身前面不斜视的走过,随后她又轻轻踏出殿门,转过长廊,绕了一圈方在另一侧窗柩下停住了脚步。
薛宝钗悄悄贴的更近一些,敛声屏气的默默聆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那位……”
“……畅春园……娘娘……”
“还是……不肯……”
只听了一半宝钗便当机立断转身离开,她反复想着‘畅春园娘娘’这几个字,随后如释重负般的笑了笑。
想来,击破太后的时机,只怕还要从‘那位’的身上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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