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沄在清宁宫的书阁里,让母亲陪着她练字。
母亲和父亲的字都写得十分漂亮,李沄已经满四岁了,在才艺方面不能落下。她如今还跟着库狄氏学跳舞,又在父亲抚琴的时候,缠着父亲教她练琴。
李沄想,总有一天,她要把父亲谱曲,然后与母亲一起编舞的飞鸿戏雪弹出来、跳出来。
李沄趴在案桌上,手里拿着毛笔练字,练满了一页之后,就跟母亲说话。
“攸暨表兄长得跟薛绍表兄一样好看,却比薛绍表兄知道更多好玩的事情。阿娘,您从前也在房州待过一些时日,对吗?”
武则天将李沄练过的那些纸放在一旁,每次小公主在清宁宫或是长生殿练了字,皇后殿下和圣人都会让人把小公主的墨宝收起来,说是等小公主长大后让她看看年幼时她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武则天低头,看着梳了两个丫髻的小公主,笑着点头,“对。你的外祖父也曾在房州担任刺史,那时父亲带着我们从长安到房州的路上,发生了许多的趣事。”
只是如今想起来,恍若隔世。
年少时快乐无忧的时光,每每想起,总是令人分外想念。
只是她如今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那时陪伴着她的姊妹如今在黄泉相聚,父亲去世后给她庇护令她心安的母亲,也与她阴阳相隔。
李沄不知道母亲心思起伏,她拽着母亲的衣袖,“那些趣事儿,阿娘还记得吗?说给太平听。”
武则天牵着李沄的手走出了书阁,温柔的声音含着笑意,“不太记得了。”
“哎呀,阿娘,您说嘛。说给太平听!”
小公主的声音爱娇,使劲浑身解数向皇后殿下撒娇。
比起圣人,皇后殿下要有原则一些,并不是什么都惯着小公主。可是不管圣人还是皇后殿下,疼爱小公主的心情是一样的,每次李沄想要做什么事情,第一遍他们不同意,第二遍就心软了,到第三遍的时候,基本上已经缴械投降。
于是,皇后殿下只好带着小公主到了清宁宫的那棵海棠树下,跟她说过去的故事。
母亲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阳光透过海棠树叶的间隙照下来,在地上落下了斑驳的光影。
李沄坐在海棠树下的秋千上,觉得如今的日子静好得像是一场梦,令她心中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甚至有些草木皆兵。
如今坐在她从小最喜欢待的海棠树下,原本因为父母提起太子阿兄而忐忑不安的心情,此刻归于平静。
李沄记得历史上,太子阿兄跟母亲在政事的主张是有分歧的,而且后期太子阿兄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根本无法胜任监国的重任,许多东宫的事情都交给了东宫的官员戴至德等人代理。
可如今太子阿兄跟母亲的关系并不紧张,每次母亲去看太子阿兄的时候,李沄都能感觉到太子阿兄对母亲的孺慕之情。
所以太子阿兄和母亲并不存在什么原则性的冲突。
既然没有原则性的冲突,那就好办了。
李沄坐在秋千上,母亲温柔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等她回过神来看向母亲,就迎上了母亲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武则天秀眉微挑,“非要缠着阿娘讲故事,如今阿娘把故事都讲完了,可太平却走神了?”
李沄:“……”
李沄眉眼弯弯地看向母亲,“阿娘,别生气。太平刚才只是听您说着过去的事情,忽然想起了攸暨表兄。”
武则天有些惊讶,“哦?怎么会想到他?”
“因为阿娘说房州曾经发生洪水,让我想起了前几天攸暨表兄他们做的算学题。”
武则天以为自己听错了,“算学题?”
李沄十分认真地点头,“嗯。就是三兄听说刮州、翼州洪水泛滥的事情之后,忽然就问如果在水还没淹城的时候,就修堤筑坝,要多快的速度才行。后来他们就去找崇贤馆的算学老师出了一个算学题,太平听说三兄、四兄他们都没能做对那道算学题,只有攸暨表兄做对了呢。”
武则天倒是不知道这个小侄儿在算学方面这么有天分。
可在大唐这个充满诗意的年代,算学有天分并不算什么,要文学有天分才行。武攸暨虽然长得可爱,虽然是被武怀道和杨氏养大的,从模样到为人处世,半点也不像他那不知好歹的父亲。
武则天对武攸暨目前的表现总体满意,稍有不满意的,大概便是武攸暨的文学天赋了。
武攸暨算学有天赋,可他文学不怎么样。当然,比起对作诗狗屁不通的周王李显来说,武攸暨又好了那么一点点,但也仅限于是好一点点而已。因为有文艺小正太李旦和背书小达人薛绍的衬托,武攸暨比李显好的那么一点点,就理所当然地被无视了。
武则天对此或多或少有些失望。
李沄也能理解母亲的失望之情,毕竟,母亲喜欢那些文采风流的人。
但李沄却并不失望,毕竟,不管是管财政的户部还是日后管基建的工部,哪个不需要有算学好的人?
当今的首席宰相阎立本,后世之人都知道他是个特别有天赋的画家,专门给皇帝画画的,却不知道他的算学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