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默从姜不语卧房出来,跟黎英略微聊了几句,橙丝橙苗跟澄心澄砚都围了过来,满面重逢的喜悦,唯独黎杰有些别扭,略站开几步,他环顾四周,宛若回到了幽州侯府世子爷的明轩堂,只是缺少了高妈妈。
“高妈妈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橙苗侧耳细听,主屋之前还有响动,这会子大约主子醉后睡着了,没什么动静了,她才道:“高妈妈年纪大了,自从四年前主子下狱煎熬了几个月,身体便不大好了,没法跟着主子走长路,留在幽州休养。身边还有俩儿子照顾着。阿惭两个月前来信,说是辛诘大哥的媳妇生了孩子,高妈妈每日都精精神神带孩子呢。”
独孤默在幽州三年,得高妈妈多番照顾回护,对她老人家还颇为挂念,再者与这院里侍候的人都熟悉,大家心知肚明他是主子的男人,如今又是京官,自然倍感好奇。
“幽州有传信过来?”
橙苗对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有啊,幽州每隔十日便有信传过来,九州各处铺子需要主子拿主意的事儿不少,还有钱款人员的安排调度,每次各处送来的信放在一处总有一大摞呢。”
独孤默沉默片刻,终于问出心中数年疑问:“这四年间我在京里写过多封信,难道你家主子就没收到过?”
“怎么没收到?每隔一个月都有大营那边转交过来的信,都好好交到主子手上的。”
橙丝扯扯她的衣角,示意橙苗别再口无遮拦,哪料得橙苗却瞪了她一眼——麟哥儿都这么大了,难道能拦着不让独孤默认儿子?
“其实信主子倒是收到了,只是她收在床头的匣子里,走哪都带着。”她欲言又止:“……就是一封都没拆。”
独孤默失声道:“没拆?一封都没拆吗?”她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划清界限?
橙苗卖主子卖的十分彻底:“没拆!”
橙丝用眼神谴责橙苗——让你别说非要说!
独孤默本来便满腹心事,橙苗的话等于往他心中又加了千斤巨石,他也无心再与众人寒喧,问道:“麟哥儿呢?”
黎杰带他去寻麟哥儿,橙丝揪着橙苗的耳朵回房去训她:“你怎的口无遮拦什么都说?主子知道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橙苗完全不怕姜不语找来:“你懂什么?主子从小当男子养,风流名声在外,身边环绕的少年郎是不少,可你见过她几时对别的郎君像对独孤默那般周到妥帖,悉心呵护了?”
橙丝呆了一下,细想竟觉得橙苗说的也有道理,不觉间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再细想,咱们在幽州的时候,高妈妈待独孤默如何?他来了连阿杰都排出一射之地,那时候阿杰可委屈得很。高妈妈那是把独孤默当主子的内人看,咱们都不知道的事情,独孤默不但知道,竟还跟主子有了麟哥儿,你当主子心里没他?”
橙苗这四年参透了许多事情,这时候免不了要提点一番橙丝:“以主子的性子,谁能勉强得了她啊?死了的金逆就是例子,就算是打断脊梁骨也未见得能让主子听话。若有人逼她,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除非——”
橙丝好奇:“除非什么?”
“除非她自己愿意啊!”在橙丝越来越景仰的表情之下,橙苗以怀念的口吻说:“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跟我娘吵架,每次都吵得很凶,我爹次次让着我娘,有时候气急了也说几句重话,可转头出门就去买我娘爱吃的点心,自己不肯送,就撺掇我送过去,还不肯认帐,非要说是我买的。我娘呢,每次吃了点心心情就会变好,对我爹板着一张冷脸,却当着我爹的面对我又亲又抱。你当我娘不知道点心是我爹买的?”
橙丝:“……”
橙苗:“我娘自然知道是我爹买的,我爹几句气话自己都不当真,我娘就更不会当真了。他俩吵架,感情只有我一人当真,还吓的要死,你说我小时候傻不傻?”
两人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在父母膝前长到六七岁便入府侍候小主子,前几年姜不语问起她俩终身,想要为她俩挑一门亲事,两人都不肯,私心里都盼着自家主子能够得圆满。
橙丝瞪大了眼睛,头一回开了窍:“你是说……阿默对主子有情,主子对阿默有义?所以别看他俩嘴上说什么,闹腾成什么样儿,说什么都别当真,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我的姐姐,你可总算明白了一回!”橙苗教导有方,一脸欣慰:“别瞧着独孤默跟主子说几句重话,主子还在房里砸东西,他没来之前,你几时见主子发脾气了?每天笑呵呵的,好像脸上生了张笑呵呵的面具,除了陪着麟哥儿他们开心些,平日不过是敷衍着过罢了。主子身上担着千钧重担,从来就没卸下来过,也就独孤默来了能引得她情绪起伏。你且看着吧,往后还有得闹腾。”
橙丝对她佩服的几乎五体投地:“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番能耐!”她不由得请教:“那往后若是闹腾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