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公子显然不打算应付眼前状况,凌云天上前拱了拱手,异常恭敬地说:“大爷,您可是在这儿看守义庄?您别担心,我们并无恶意。”
大部分江湖人对一般百姓是不会平等相看的,大概因为会了飞檐走壁飞剑取人项上人头,就把自己和普通人区别开来。
在所有人心目中魔教之人更是视人命如草芥蝼蚁,若有人知道紫焰门门主对一介平凡老人这般客气,肯定要猜测这人或许有什么隐藏身份。
实际上凌云天一向没什么自视甚高的陋习,年轻人尊重年长之人原是正理,因而别无他想。
“你们这些年轻娃儿,大半夜哪不好玩,跑来这种地方,被你们爹娘知道了,肯定不高兴。”胡老汉见他们确实不像什么杀人夺命的,拿着烛台絮絮叨叨,以为是那家少男少女溜出来玩儿。
靳梅城江湖习气重,对男女大防倒不怎么计较,看对了眼的年轻姑娘男子晚上出来幽会也是有的,只是跑义庄就少了。
“爷爷,你就住在这里?”赵扶摇环视了一圈,胡老汉住的屋子连着义庄,虽然干净却小得很,东西更是简陋得跟她从前的小茅屋有得一拼。
感觉两人经历相似,又是尸体又是荒凉又是小破屋的,赵扶摇不禁有些难过,她毕竟年轻,努力努力还能和命运抗争,这人却年纪这么大了也这么惨。
胡老汉看她一眼,摇摇头道:“老汉住这里高兴得很呐,死人好,死人比活人安静,比活人贴心!”
这时一直仿佛事不关己站在一旁的七弦公子忽然开口,“这位大爷,请问可知一度山庄遇害者尸体的去向?”
谁知胡老汉一听这问话,脸色立刻便了,手中烛台一晃,大概急于说话,声音更加便得嘶嘶的,“别打听这个!这事儿邪乎得很,你们走,快走!”
“爷爷,你怎么了?”赵扶摇见他说得急了在那咳嗽,赶紧上去帮他拍拍背,凌云天环视周围一圈,“邪乎?”
胡老汉摇着头,哆哆嗦嗦扯着赵扶摇和凌云天的袖子,一直把他们扯到义庄外,才叹气道:“别在那儿说谷大夫一家,会被冤魂听见的。”
三人显然更加好奇,胡老汉一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看上去感慨无比。
“烧了,全烧了,那位谷小哥不让人下葬,说要找仇人,尸体只好放到义庄来。谁知道当天晚上起了一把邪火,全都烧得干干净净。这必定是惹怒了上天,否则,为什么只有谷大夫一家的尸体起火,旁的却什么都没烧毁?”
他喘了口气,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老汉看得真真切切,那是鬼火啊,连棺材都没烧着,只有尸体全化了灰了!”
59
胡老汉守了一辈子义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算是见过不少,却从未有过如此诡谲的经历,那场无声无息的火灾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亲眼目睹,在午夜毫无预兆地燃起又毫无预兆地熄灭;除却尸首之外什么都没有烧毁。
当时他甚至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扼着自己的咽喉,以至于虽然惊骇莫名却怎么也叫不出声。
七弦公子与凌云天闻言互相对视,赵扶摇低低惊呼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别的什么都没烧着?”
胡老汉本就驼着的背看上去愈发佝偻了,“小丫头,我就知道肯定没人信,我才不说。等那谷家小哥回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哎!”
叹完气;他又看着三人说:“娃儿们都回去吧,这大半夜的,别在这种地方瞎逛,晦气。要真喜欢人家姑娘——”他看了凌云天一眼,责备道:“就好好儿地上门提亲去,别让人家姑娘等,明白没?”
赵扶摇听老头误会了她和凌云天的关系,心里不知怎的倒是喜滋滋的,没有出声反驳。
凌云天无端端被教训了一顿,简直哭笑不得,看了在一旁偷笑的小丫头一眼,只好“是是是”地连声应了。
偏胡老汉往旁边一看,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七弦公子,大概是对三个人的关系感到疑惑,左看右看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他年纪大了,本来就满脸皱纹,这一笑更是满脸皱纹都跟着改变弧度,“小年轻啊,诶。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听他忽然说起了自己不太听得懂的话,赵扶摇满脸茫然。凌云天与七弦公子神态各异,凌云天对于七弦公子竟然没有出声反驳在内心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爷爷,你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赵扶摇挠了挠脑袋,非常虚心地发问。
胡老汉用他那粗哑的声音笑了几声,缓缓道:“小姑娘,很快你就会懂了。我虽然一辈子跟死人打交道,年轻时却也读过几本书呐。算喽,算喽,年纪大了站不动,走了。”
说完一边摇着头,一边拿着烛台慢慢地挪回去,嘴里念念叨叨反反复复似乎还在小声念着那几句,很快小屋门被关上,外面又只剩下了心思各异的三个人。
“小凌子……”赵扶摇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凌云天,凌云天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去看七弦公子。
七弦公子二话不说再次进入义庄,用食指在墙壁上沾了一点灰尘,嗅了几下,淡淡的焦味萦绕在鼻端,然后头也不回地问:“你怎么看?”
凌云天从赵扶摇身边走过,走到七弦公子边上,沉声道:“凶手这一次太急切了,适得其反。”
七弦公子笑起来,拍拍双手,把灰尘拂去,点点头说:“你也这么想。不过毁了尸灭了迹,虽然棋险却有效,就算你知道是他,也拿不出证据。”
“我想,有一项证据他应该还没毁掉。”
“看来若论细致入微,凌门主也不遑多让。”他看着凌云天,眼神颇为赞同,两人似乎已经在眼神交换间达成了一致。
赵扶摇杵在两人之间,觉得有点委屈,怎么感觉小凌子忽然对她有点疏离,而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偏偏听上去又什么都没说,根本想不通在卖什么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