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安静。宫小蝉扭头去看燕朝虚,他的笑仿佛薄了些,但声音还是温和的:“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这些俗礼就不必太拘泥了。”
“小师叔说得是,不过,海雪的母亲曾教诲海雪,即使出世修仙,也不可忘了礼节。”章海雪脸上是得体的笑,目光轻轻一扫宫小蝉,“知礼守节,正是人与飞禽走兽的区别,小蝉,你说是吗?”
突然被点名,宫小蝉一怔,没多想就附和:“哦,讲究礼节挺好的啊。”说完才回过味儿来,某人刚才的话里好似藏着几分恶意,抬头一看章海雪,只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宫小蝉莫名其妙,她却柔声道:“小蝉,你平日见了我不行礼不要紧,但你不该直呼小师祖的名讳,这事传出去,别人不会说你缺乏家教,只会说南珂的徒弟连基本礼数都不懂,你是在抹黑你师父的脸啊。”
“……”宫小蝉简直开了眼界,鸿光掌门这位爱徒可真擅长将屁事化小小事化大。微微扬眉,她转头问燕朝虚:“小师祖,您觉得受到冒犯了吗?”
燕朝虚看着她,左颊一个深深的笑涡:“没有哦。”
“小师祖果然心胸广阔,不过小蝉毕竟是逾矩了,虽然小师祖不计较,可礼不能废,小蝉在这里赔礼啦。”她装模作样地做了个赔罪揖,燕朝虚不避不让地受了,宫小蝉抬起头来,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戏谑。
赔罪的满面春风,受礼的春风满面,这一唱一和,看在章海雪眼中简直是对她莫大的嘲讽,一双修饰得精致的柳叶眉都气得扭曲了:“你们……”
“嘻嘻笑笑不像样子。”南珂突然道,微微发冷的声音让宫小蝉一僵,她讶异地转过头来,却见南珂沉着脸,冷冷道:“不想道歉就别道,如此装模作样,做给谁看?”
宫小蝉心上一沉。就算他说的是事实,可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吧?谁招他惹他了?吃了炸药吗?
她瞪着他,他却仍是那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八百万的混蛋样。宫小蝉既不解又恼怒,还有些隐隐的委屈,质问冲到嘴边又忍住,化作一声嗤笑:“师父教训得是。”
她扭头,对燕朝虚道:“朝虚,我们走。”
燕朝虚微微敛容,看着她,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只纸鹤拍打着翅膀闯进来,伶俐地停在他肩上,丁婵的声音从纸鹤中传出来:“神光教的人来了,他们准备在明日午时前将人送过去,让南珂和他徒弟尽快回来。”
*
回到枫林,宫小蝉、南珂、燕朝虚以及章海雪一起去了无名居,神光教的人早就候在那里了,他们似乎有很多话想和南珂这位新莅临的“命定之子”说,至于之前已经被了解得底朝天的“命定之女”……他们请她好好休息,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了。
宫小蝉也不想和南珂待在一个空间里,这请求正和她意,当即扭头离开,回屋闷头大睡。
醒来时夕阳的余晖落了半个寝屋,宫小蝉对着红灿灿的夕照发了会儿呆,突然用力甩甩头,一拍大腿,然后对着空气说:“看在你为我挨了罡风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
单方面宣读了和解文书,她神清气爽地掀开被子跳下床,着了鞋履往外走,一推门,章海雪正在门外。
宫小蝉一怔,她来这里做什么?
章海雪和她差不多高,不过平日里这人看她的眼神总像是她是站在高岗上俯视她似的,今日也不例外……
不,还是有点不同的,今天章海雪看她的眼神像是她站在九嶷的玉阶上,俯视阶下一只阴魂不散的臭虫。
经过今天中午的事,宫小蝉已经十分清楚章海雪对她的敌意了,但此时她仍是被章海雪的目光吓了一跳,暗自戒备之余也有几分莫名其妙,他们之间是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夫之恨?
宫小蝉不明白章海雪的怨气是很自然的事。
章海雪幼时家中境况尚可,她娘身为妾室,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母女俩在后宅里算得上相依为命。七岁那年,章海雪忽然被送入笥玉宫,接着被笥玉宫宫主认为义妹,平步青云,她自己也是天资聪颖,很早就在同辈中崭露头角,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众星捧月,她已经快忘了那些在家中活得小心翼翼的日子了。
先前在九嶷时,章海雪就在宫小蝉那里吃了哑巴亏,旧恨未消,她便和南珂一起落到这个世界,半年里她目睹了南珂对宫小蝉的在意,脑中那根敏感的弦早已越绷越紧,直至今天狭路相逢,本来想矜持地打压宫小蝉一把,却被宫小蝉和燕朝虚联手呛了个灰头土脸……
这根眼中钉越扎越深,偏偏好像上天都在帮着宫小蝉,神光教那些蠢货竟然选了她去解除封印。
新仇旧恨,章海雪现在还能保持微笑站在这里,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宫小蝉靠在门边不说话,也不请她进来。章海雪先忍不住了,笑得暗含轻蔑:“没娘的孩子,就是这样缺乏礼数。”
宫小蝉面色一沉,嗓音也冷了:“我爹娘教过我,人以礼待我,我以礼待之,至于那些不把自己当人的,那也不必和她客气什么。”
“你……哼,牙尖嘴利,这刻薄的嘴脸,真该让你师父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宫小蝉皱眉,她刚刚好转的心情全被这朵奇葩毁了。
“究竟是谁刻薄……我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她抱胸靠在门边,有些不耐烦,本想去找南珂的,现在被这位大小姐拦在这里,月亮都要升起来了。
章海雪静了静,重整表情,恢复成那个高高在上的九嶷掌门关门弟子,她盯着宫小蝉:“我都听说了,你们要去解开‘海眼’的封印。”
“对,那又怎么了?”
“那个海眼是以前一位大能留下的,他在海眼上设置了阵法,然后利用这个阵法破开虚空去了其他世界。”
宫小蝉掏掏耳朵。“算是吧。”错误的细节她也懒得修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