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的确像她会做出来的事。”我说。
“她还跟我说过她读高中时她妈妈交的那个男朋友。她说那男人十分不修边幅,夏天时总是光着身子穿着裤衩儿在家里走来走去,睡觉时也不关门。有一天中午,她经过那男人的卧室时向里面瞥了一眼,见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午觉,那东西竟然从裤衩儿里露了出来。那之后她整整洗了一个星期的眼睛。”
我们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还有一次,”方路扬笑着继续说道,“她说想体验一下盲人的世界,就闭上眼睛让我牵着她的手在闹市区走了一整天,可是当时我们居然都没有觉得很奇怪。”
“那倒是,如果两个人都不怎么正常的话,就不会有人觉得自己不正常了。”苏珊笑说。
“边儿待着去。”方路扬斜了她一眼说。
电视台的跨年晚会依旧做作而喧嚷。我蓦地想起新年过后不久便是研究生考试的日子了,便回过头去问唐文心说:“文心,还有半个月就考试了,现在压力大吗?”
她笑笑说:“现在反而觉得没什么压力了。其实之前压力那么大也是因为我爸妈总是隔三差五地打来电话跟我谈人生。最近快考试了,他们有些话就不怎么讲了,我心里也就平静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又跟她聊了几句复习的问题。我听她言谈间语气轻松,心里也莫名地欣慰了起来。
后来,大家说跨年晚会实在无聊,还是看电影吧。我便提议看《真爱至上》。还在读大学时,曾有一个冬天,我的心情一直是阴郁沮丧的,可是圣诞节的那个早上,我意外地看到的这部电影,却令那天变成了快乐的一天。从此,我几乎每年冬天都会将这部电影重看一遍。
我们在看着这部电影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雪,我们像孩子一样兴奋地跑到阳台放完了刚才从便利店里买来的烟花。2012年在一片嘈杂的鞭炮声中骤然降临。
我们相互依偎着看完了那部电影,在片尾温暖美好的气氛里互道晚安。新年的第一个梦境向我袭来的时候,我似乎并不觉得多么悲伤了。
窗外,雪下了一整夜。
我捧着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历历在目的往昔也仿佛在我眼前重又播演了一遍。我迟迟没有睡意,便抱着相册站起身来,小心地从那对熟睡的母子身边绕过,一直走到了车厢的尽头。我将右手撑在额上,贴着窗玻璃向车厢外面望去,一个巨大深沉的黑夜正在那段疾驰后退的车轨上连绵起伏地蔓延。
☆、第七十章 凝滞(1)
2012年1月
2012年始于一场恐慌。
这恐慌与玛雅人关于世界毁灭的预言毫无关系。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我相信的东西,比如进化论、相对论,史蒂夫。霍金,也有许多我不相信的东西,比如政客,占星术,成功学演说,世界末日——关于此类的预言我已经听过了至少三次。
我的恐慌源于我个人世界的坍塌。新年过后没多久,我便向频道总监辞去了主持人的工作。我以为我的专业背景和毕业之后这两年多来的职业历练会让我轻松地在其他的电视台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然而当我又开始像两年前一样日复一日地在求职网站上搜索职位,投寄出一封封石沉大海的简历时,我才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天凌嘉向我描述的那个世界是多么的真实和绝望。
那股恐慌便是在半月之后一个清晨初醒的时刻向我深沉沉地压下来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再次一无所有了。这念头在我已经27岁这个事实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清晰和醒目。
还有一件事同样在困扰着我。
那天爸妈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求职网站上浏览职位,他们迟迟不肯挂电话,我只好一边点击鼠标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他们没完没了的询问。他们说今年回家过年吧。我说好。他们又说那你要赶紧买车票,再过几天就不好买了。我说我知道了。他们又说,去年在北京陪男朋友了,今年带他回家吧。我含糊地说了句再说吧。他们却说,别再说了,就这么定了吧,到时候我们去车站接你们。我正想着该怎么跟那两个落后太多剧情的老人家把去年春节之后的情节全都补上,他们就愉快地挂断了电话。于是,接下来一连几天我都倍感焦虑。
有一天,我在跟苏珊吃午餐时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我问她说:“你说我要不要租个男朋友回去啊,现在网上不是有很多人那么做吗?”
“干嘛不直接跟你爸妈说你已经跟男朋友分手了啊?”苏珊说。
“那样的话,这个春节我就别想安宁了。我家那帮多事的亲戚铁定会在我爸妈面前一遍遍地问‘你家女儿怎么还不嫁人啊?你家女儿什么时候嫁人啊?再不嫁人可就成老姑娘啦’,最后我爸妈也差不多一定会对我发火。”
苏珊无奈地笑笑,说:“那你过两天干脆跟我一起去参加联谊吧,说不定真能租到一个呢。”
“什么联谊?”我问说。
“我们事务所和骆唯他们电视台联合组织的。我们boss和他们台的一个频道总监是老同学。你跟我一块儿过去,兴许还能认识一些对你的职业发展有用的人呢。”
我心想她说的倒也没错,便同意了。
联谊那天,我和苏珊去的有点早。我们在酒店大厅里等了十几分钟之后,电视台那帮人才陆陆续续地到了。骆唯是跟一个男人一起进门的,那男人约摸三十三、四岁,衣着精细考究,气质睿智深沉,一幅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我和苏珊一见他们进来,便笑嘻嘻地过去问骆唯说:“男朋友?”
她斜了我们一眼说:“不要说笑,我要有男朋友怎么还会来参加联谊?这是我们台的名嘴赵铭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