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匙藻井,
粉香梅谱,
万瓦玉参差。
一曲乐天词,
富贵似,
吴王在时。”
兴许正是这“富贵似,吴王在时”句子的诱惑和煽情,在张可久后的几十年里,在苏州和江南,曾一下子出过两个“吴王”。这张可久还有一首很著名的小令《醉太平》:
“人皆嫌命穷,
谁不见钱亲?
水晶环入面糊盆,
才沾粘便滚。”
曲子很短,意本在讽刺那些财迷心窍的小人。水晶环掉入到面糊糊的盆中,刚刚沾粘了便开始滚动。可世间的滚动,最能带来经济效益的就要算是钱滚钱了。君不见那些奔东走西的商人们,他们不管贩卖何物,其目的总可抽象成三个字——想赚钱,即将小钱滚成大钱。当然,赚得着或是赚不着,那是另一个问题了。
和张可久几乎同时代的元末至正年间,在这词人曾为官府幕僚的昆山县,有一个小镇——周庄,这里曾出了一个极善滚钱的大商人,此人后滚成了个富甲天下的大巨商。至今他的老家水乡周庄已成了一处极著名的旅游胜地。随着这小镇的名声日益飞扬,知道这个大巨商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周庄——昆山南面的一个小镇,东毗青浦、南接吴江、西邻吴县,镇四周环列着澄湖、白蚬湖、淀山湖和南湖,所谓镇为泽国,四面环水,咫尺往来,皆需舟楫。即使是乡间,也多以河堤或田埂形成的小道互相联系。一派湖荡密布、港汊纷歧的水乡之景。
周庄旧名贞丰里,据史载,北宋元祐元年宋迪功郎周应熙因信奉佛法,舍宅修建镇上最早的古刹全福寺。百姓感其恩德,以其姓而将此水乡泽国之镇名之为周庄。
元代中叶,周庄镇东垞新搬来一户殷实的庄户人家。男主人姓沈名佑,家中有两个儿子。迁居于此前,沈佑累居浙江南浔小官浜。南浔在太湖之南,亦是江南水乡之地,而沈佑由此迁居昆山周庄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儿子。
早在南浔小官浜时,沈佑有四个儿子。长子沈福、次子沈禄、三子沈富、四子沈贵。四子名字连起来,正是一个颇为吉祥的“福禄富贵”。为了便于称呼,沈佑依当地风俗,给这四个儿子分别依排行起了小名万大、万二、万三、万四。“万”者极言其丰,后面的数字当然是排行了。
沈佑的长子万大、次子万二,大名虽为沈福、沈禄,然却实在是无福无禄,而且还无寿。沈福八岁上得天花夭亡。沈禄的寿还要短,六岁时在门前的河旁玩耍,不小心掉入河中,打捞上来时早已断了气。连失二子的沈佑慌了,叫了个算命先生来看看什么地方犯了煞。
“这里叫做‘小官浜’!”
那个一口湖南话的算命先生掐指算了半天,指着沈佑住的小官浜这块土地说:“这本地南方话中的‘小官’,就是我们湖南话中的‘伢子’,也就是小孩子的意思。这个‘南浔’,正应着‘难寻’的意思。父亲名中虽说有个‘佑’字庇护,但在这‘难寻小官’的地方,却是庇护不住子孙了。”
“啊!那如何才能破这个煞?”沈佑大惊,连忙掏出几块碎银给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掂着那几块银子的重量,看了看沈佑。
“唉,这死了的也谈不上保了!要想保住这下面两个儿子,只有赶快搬迁,离了这块断子绝孙之地。”
于是沈佑变卖田地,举家迁往妻子王氏的娘家昆山周庄。
沈佑一家逃难似的走了。小官浜的村民难免恐慌起来,谁都怕厄运临到自己头上。可谁都舍不得那些田产房屋,再说他们家中毕竟没有连丧二子。于是村民们又找到了那个算命先生,那个算命先生开价要了钱后,只轻巧地说了句,你们难道不可以把这地名改了么?
小官浜的名字后来改了,可迁出去的沈佑却再没有迁回来。
沈佑来到周庄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买田。从南浔搬出时,急于要将家里的田产变卖,价钱卖得贱了。到了周庄再购起田来,那比起昔日,田亩数少了几近二成。沈佑虽然心疼了些许日子,但看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他很快也就释然了。
作为一个小地主,沈佑眼红地望着那些田连阡陌的大富豪们,尽管他也羡慕他们的优裕生活,但更羡慕的是他们那庞大的家产和田地。他工于心计地管着他的田产,精打细算地盘算着家中的一应开销,盘算着能尽量少雇一个雇工。农忙时,他甚至和雇工们一起在田里滚着。夜晚,他妻子王氏帮他在起了泡的背上擦着,心疼地说他为省钱而不要命了。可他却回过头对王氏说,那些雇工在田里不干活或是偷懒,你雇再多的人也是枉然,得看着他们。这与其在一旁看着他们,倒不如我也一道干。这不,既少雇了一个工,更不知多增加了几个雇工呢!
二
沈佑没读过多少四书五经,但他却深知诗书传家的道理。可是他那个现在排行算是老大的沈万三,却是从小就是个在私塾里常挨先生板子的顽儿。先生说他读诗书不上劲儿,可动些什么歪脑筋,却是无人可比。尤其令人费解的是,他常常不知从哪儿弄来些小玩艺或是零食儿卖给私塾的小儿们。那数着钱的神色,俨然是个小商贩。更为顽劣的是,他还常常要逃学。沈佑也犯闷,这周庄的四面是水,万万是跑不远的,可他不上学又是跑到哪儿去了?他那些奇里奇怪的小玩艺儿又是从哪儿来的?
一次沈贵放学回家说,哥又没到学堂。沈佑跑遍了周庄镇,后来总算在周庄船埠那一只只来自四面八方的船上找着了他。他那个书包里放着几十颗福建的龙眼,说是要明天到私塾里卖给小伙伴们尝呢!更让沈佑目瞪口呆的是,沈富十二岁那年,有一次他恁地晚上没回家。沈佑和全家人找遍了全镇,也没见他个踪影。让恐惧感笼罩着的沈佑,第二天颤抖着对雇工们说,不要去田里干活了,都给我一个个到河浜里去捞,死也得要见尸。雇工们在两三天内,捞遍了周庄附近的湖河港汊,甚至周庄南面的南湖、北面的急水港都去看了,可都空手而归。
沈佑的妻子王氏,眼泪已经哭干,精神也几乎要崩溃了。倚门而迈不动步子的沈佑,在雇工们回来,说没捞着尸体时,都搞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高兴了!实在地说,昔日两个儿子死去,自己已逃难至此,他实在不希望再从水里捞起个三儿的尸体来。
三天过去了,各个亲戚处送来的关于沈家三儿的消息,都是一样:没来过。
几宿没阖眼的沈佑,蓦然地觉得白发增加了许多,猛然老了些许。可第四天上,当沈富蹦跳着回家,沈佑一时连话都说不周全了。倒是王氏高兴之余,抱着他哭了一阵后,问他去了哪里。
“我搭乘了那只去苏州送货的船,去苏州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