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铁衣披霜钱知府结结实实的尝到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白狼又属边军中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个个凶悍无双,如此一支雄师守在门口,他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只得乖乖趴伏。在钱知府肉痛的表情下,这顿饭宾主尽欢。边军不得离岗超过半个时辰,白狼此来纯粹只是给北冥熙撑场子来的,匆匆一晤便又得告别。风霜满面的汉子目光悲恸,跪在北冥熙身前。“将军珍重。”
三十一人齐齐跪地,铁甲披霜,肃穆无言。他们更愿意叫北冥熙将军,而非王爷。北冥熙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更显得冷血无情,淡然看着白狼消失着暮光中,表情冷的没有丝毫波动。回城时,天光乍现,曙光万里。也露出了城外的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搭建简陋的木棚,一双双麻木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无声将几人围在中间,若非白齐腰间的剑震慑着,这群人只怕早就冲上来将他们撕咬的一干二净。贺苏苏想起了上京的奏报里写的:“荣王入人流,如入狼群,顷刻无影,欲救不及。”
这些被官员拒之城外的流民,忍受着饥饿,寒冷,病痛,每日看着一墙之隔的城内,富人生活闲适,衣食无忧。同为人,娘生父母养,他们的命便不是命?他们仇视着城内的人,甚至被地方官当成了用来铲除异己的野兽,只要将华服衣冠的人丢到他们中间,下场只有被撕碎。贺苏苏脊背发凉,和白齐一起护住北冥熙,欲哭无泪:“现在怎么办?”
北冥熙伸手拔出白齐的剑。就在贺苏苏以为他要杀人震慑时,北冥熙将自己的手心划开,霎时血流不止。“你疯了?”
贺苏苏难以置信,愈发看不懂这男人在想什么。北冥熙置若罔闻,另只手推着轮椅缓缓向流民群中走去,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人流不由自主的分开。他停下的地方,一个妇女怀抱着婴儿,目光呆滞看向他,咧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俺儿死嘞。”
婴儿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紫色,毛发稀疏,头却肿大异常。北冥熙抿了抿唇,小心翼翼伸出手,让温暖的血液滴在婴儿嘴角,婴儿居然无意识的颤动了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哭声。贺苏苏一怔,挤开人群过去,蹲下身查看婴儿的情况,霎时眉头紧锁。“大婶,你先把孩子松开,孩子还没死,但你再勒着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婴儿患有严重的肾功能不足,头部的水肿也是因为营养不良,然而母亲自己尚且饿的只剩一把皮包骨,又如何有母乳喂养?女人一怔,看到怀里孩子眉毛稀疏的皱成一团,迟疑松开了手。贺苏苏连忙用针刺激婴儿穴道,不一会儿功夫,婴儿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很快力竭,断断续续的抽噎。实验室里刚好有低脂牛奶,虽然没有奶粉好,但聊胜于无,贺苏苏也顾不得包装奇怪,从袖袋中取出,插上吸管,小心挤出一点点的往婴儿嘴里喂。第三十一章 铁衣披霜小半瓶奶喝完,婴儿抽噎着在女人怀里睡着了,周围的流民目瞪口呆,却纷纷放下了攻击的姿态。贺苏苏回头瞪北冥熙:“要吃的你不会问我么?王爷,您嘴长着是不是单纯装饰用的?喂婴儿喝血?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知不知道人血液中携带很多病毒!”
北冥熙被她骂的一愣,眉头皱起,却是无从反驳。骂累了,贺苏苏喘了口气,鼓着脸回头,想从空间里拿出食物来,紧接着猛然惊醒,看着四周一双双因饥饿而泛着绿光的眼睛,瞬间哑口无言。凭她一己之力,怎么能解决这么多人的温饱。更何况,她救得了一顿,下一顿呢?官府不作为,她做什么都是徒劳。万一她拿出食物,这些饿疯了的人反倒有可能上前哄抢。然而让她始料不及的,流民居然默默让出了一条路,是回城的方向。贺苏苏心头猛的触动,酸涩的无以复加。这些人,仅仅是单纯的百姓,沿途走来,那些被迫背井离乡逃亡的人。他乡没有活路,故乡已然无期。无论在哪,他们都是最底层的存在。北冥熙没有多说什么,无言往城门方向走去,掌心不住淌血。回到城中,街上依旧繁华,人来人往,宛如两个世界。贺苏苏默不作声,强硬的扯住北冥熙,蹲下身给他包扎伤口。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男人目光微不可察的颤了颤,双手微蜷,终究没有说什么,转身吩咐白齐:“去把钱同找来,我在府库等他。”
各州都设有府库,每年由朝廷下派及官员收取赋税中取出一部分,存在库中,为的就是应对灾年,用以救济百姓。然而旱灾至今,快一个月过去了,西北一境没有任何一个州府开仓放粮。钱知府提着宽大的官袍,是一路跑到县衙里去的,扑到北冥熙腿前,诚惶诚恐:“下官来迟,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眼底却有一丝懊恼,今日他特地开了西城门让北冥熙去送别,西城门是流民聚集之地,方才探子也已然回报,北冥熙等人被围住了。没想到居然让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北冥熙懒得与他周旋,冷冷:“本王今日在城外,看到流民聚集,为何不放他们入城?”
“这,殿下,您这就冤枉下官了,并非下官不肯,而是城中百姓不肯。流民抛弃家田,是国之败类,朝廷没有派出大军围剿已是仁慈,难不成还要用良民的口粮去喂养这些不事生产的蝼蚁不成?”
“一派胡言!”
北冥熙周身气场都低了几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身为地方官,天灾之下,一昧贪图享乐,置百姓安危于度外,有何颜面忝为父母官!”
钱同被当着一众手下的面,斥的分文不值,脸色也不甚好看,低声:“那依王爷的意思,下官应当如何?”
“开仓放粮,安顿城外百姓,疏导其人回田置业。”
几个府官面面相觑,钱同眯了眯眼,竟摆出无赖做派,耸肩:“那王爷还是杀了下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