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前些年病逝,知州大人至今没有续弦,膝下三个儿女,长女嫁去了外地,次子在松山书院求学,如今家中就剩江老夫人和幼子在。江知州日子过得拮据,却也自掏腰包,招待了他们一桌好酒好菜。江老夫人得知柳姣姣有了身孕,不仅亲手煨了鸡汤给柳姣姣补身子,还要腾出自己的屋子给柳姣姣住。鸡汤柳姣姣喝了,但屋子她实在不好霸占,便婉拒了江老夫人。“我还以为知州大人会来一出苦肉计,哄我们心软,没曾想……”李谨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在麓阳算不得好,在荫州却已是丰盛。他执杯敬江知州,“是我以小人心度了君子腹,自罚一杯。”
江渊也端起酒杯,“路上和李公子多聊了两句,李公子果真不同于一般学生,眼界和学识都非他们能及。”
江知州回敬道,“若非知道李公子是小黄夫人的郎君,我定以为你是朝廷中人。”
陈齐笑了笑,拍着李谨的肩说:“知州大人你这话说对了,我们麓阳的知府大人也是这样夸李兄的,从他头天来县学起我就发现了,李兄他和我们真的不一样。”
李谨瞥了他一眼,淡然道:“都是赘婿,有什么不一样?”
“啧啧啧,李兄你自己也说过,你这个赘婿和我们不一样。”
酒足饭饱,江知州派人替他们打扫好房间,在一个院子里,门对门的两间厢房,也好有个照应。江知州亲自送他们到住处,道:“房间有些小,还请诸位见谅,这地方就这样,我母亲的房间大一些,小柳夫人若是住着不舒服,可以住我母亲那儿去。”
柳姣姣笑言:“大人客气,哪儿有客人霸占主人屋子的道理,我就住这儿,和小萃在一起正好。”
江知州拱手,“那诸位早些休息,我不多打扰。”
李谨上前推开门,房间是小,比孟氏那儿的还要小,而且陈设极为简陋,连张像样的木床都没有,睡的地方是砖头砌的,除了床铺之外就剩一套旧桌椅。黄小萃进屋也愣了,她知道荫州就这条件,客栈也不一定有这儿干净整洁,她不是住不得简陋的地方,只是就一张床,连张坐榻都没有,她和李谨两人怎么睡?李谨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他们俩就杵在门口,一起徐徐转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齐两口子就在对面,那柳姣姣有了身孕,比起从前还要烦人,逮住什么都要絮絮叨叨。李谨为防柳姣姣看出什么来,忙把黄小萃往里带了带,再回去把门关上。“萃萃你不用为难,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黄小萃颦眉,“这儿白天热晚上冷,地上那么凉,阿谨你怎么能睡地上。”
李谨看向她,“我身子比你好,难不成让你睡地上,你吃得消?”
黄小萃坐到床边,环顾屋子,犯了难。她低头瞧了瞧,其实这张床挺宽敞,横着都能躺下三四个人。可是她和李谨当了这么久的假夫妻,从没有过同榻而眠,她心里不轻松,想来他也不习惯。让他睡地上,她又于心不忍……黄小萃抬头看了看,发现屋顶上有一道木梁,正好在床的正中。柳家护院已经把行李都送了进来,知道这一路住宿条件艰苦,他们随行也带了被褥床单。黄小萃翻出床单,抛过木梁,床单垂下,正好将床榻一分为二,互不打扰。她在家也是隔着床幔睡,想来这样好一些。“阿谨,咱们这样睡?”
李谨看了看,唇角上扬,“你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介意。”
他们话虽如此,但熄了灯,还是各自难以入眠,都平躺着,躺得规规矩矩,生怕自己的动静惊到对方。蚕丝织成的床单很薄,连窗外的月光都挡不住,黄小萃睡在靠墙的一侧,只需稍稍转眼,透过床单就能看见他的影子,甚至还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李谨也是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白天挨得近和晚上挨得近,果真是两种感受。黄小萃是千金小姐出身,她沐浴会用香露,衣服和被褥洗过之后都要用熏香熏过再收起来。他躺在这儿,能隐隐闻到从她被窝里散出的淡香,他心里不安得很,还怎么睡?两个人都是熬到了深夜,直到眼皮实在睁不开了才各自睡去。第二日天明,二人也是一样的起来迟了。柳姣姣在外面徘徊了一个时辰,总算等到他们开门出来。已是日上三竿,柳姣姣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萃萃,你可算听我劝了,再多睡会儿也没关系的!”
黄小萃和李谨相互看了看,都无言以对。江知州在二堂等他们,准备带他们去城里转转,他们刚走到二堂,一个官差跑进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麓阳的商人,来拜访大人的。”
“麓阳来的商人?”
江知州云里雾里,看向黄小萃,“小黄夫人,你们一起的朋友?”
黄小萃摇了摇头。来者是客,江知州吩咐官差先将人请进来。陈齐扶柳姣姣坐下歇息,可是柳姣姣刚坐下,一见来人又“蹭”地站了起来,惊道:“怎么是他?”
黄小萃也匪夷所思。李谨神色如霜,漠然盯着来人。如今他们在哪儿,何长安就在哪儿,这个何大公子到底是人是鬼,总这样阴魂不散!江知州揣着手,偏头问李谨,“李贤弟,你们认识?”
不等李谨回答,陈齐兴奋地介绍:“知州大人,这位是麓阳何府的何大公子,盛茗斋的少东家!”
“盛茗斋?”
江知州眼中也掠过惊异。这个名字在荫州很陌生,但是在荫州以外的州府,尤其是那些富庶的地方可是相当响亮。何长安还没走近,陈齐就挥手招呼,“何兄,你怎么来了?”
何长安面带笑意,揖手:“见过知州大人,请大人恕在下贸然叨扰。”
阿彦凑到李谨身边,小声嘀咕了句:“公子,他不会想来这地方做生意吧,这里的人吃得起他家的茶叶?”
卖茶叶?李谨心下笑了声,这话只能糊弄老实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知她非闺阁女子还纠缠不休,姓何的脸皮厚到这等地步也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