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三,司绒记住这个名字了,她抱着自己的手炉,端详着刘赫眉毛上凝起的冰霜:“我确实想问你,曼宁港的军力部署。”
“老子哪儿知道!”刘赫嚷起来,头发上的冰碴子簌簌地往下掉,“他们打阿蒙山过,就带走了半山的人,我只剩这么些,都让你给弄死了,老子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跟那边半点关系都没有,问我就是白问!”
“别紧张,”司绒提醒他,“声音都抖了。你哪儿是孤家寡人呢,你是让我高看一眼啊,这寨子两百里开外就是战道,港口被战船占领,你这蚍蜉楼里还能有外海来的看客,了不起啊。”
蚍蜉楼。
刘赫脸色微变,梗着脖子不说话。
他知道司绒在做什么。就如同在蚍蜉楼里那样,她是以言语为刃,操控气场,轻而易举就让楼里那么些亡命之徒以为强兵到来,必死无疑,还未拔刀,士气就已经跌入谷底,她再让沙漠的乌尾蛇进入,从那些悍匪恶徒头上碾压过去,赢得轻轻松松。
诡计!诡计!女人都是虎!
她此刻就是在钓话!
司绒垂头,笑,说:“还是不够清醒。”
“我来!”易星可激动了,一脚把刘赫踹入冰河里,手里拽着麻绳,麻绳连接刘赫的腰部,这回扎扎实实地把他冻得只剩一口气儿才提起来。
裙裾铺在雪地里,火红的颜色似花瓣,层层晾在阳光下,刘赫冻得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见到了妖魅。
他耳里忽远忽近地荡来声音。
“我只是来借个道,带我去见你的朋友,多简单啊。不要试图惹我生气,上一个惹我生气的蚍蜉楼楼主是什么下场,你还记得吧?”
第66章诈
曼宁港沉浸在夜雾里。
这里就像一处湾阔水深的口袋,在凹型的岸边延伸出一条木栈道,木栈道两侧钉着石柱,石柱上密密麻麻的铁链缆绳,连接整齐停靠的船只。
夜雾如白纱,遥望只能看到一截截整齐的黑色剪影。
司绒侧身倚在船舱窗口,海上风来,咸湿冰寒,迷得她睁不开眼。
他们的船只沿着雨东河支流前往曼宁港时,一共途径三道关卡,不是被酒气熏人的虬髯汉子放行,就是塞了两锭银子后顺利通过,亦或瞧了一眼甲板上的刘赫便连盘查也免了。
“此行顺利,倒要好好感谢二当家,之前是司绒失礼了。”司绒伸出一只手指头,勾住窗沿,把夜雾冷风都隔在了窗外。
船舱简陋,左右都守着司绒的人。
刘赫蹲在火盆旁,身上的衣服刚烤得半干,他知道司绒话里在怀疑什么,解释道:“这条道是分支,只能通往次级港口,这些年来从外海漂来,进出阿蒙山的都走这条道儿,鱼龙混杂什么玩意儿都有,来往都是悍匪恶徒与红刀歹客,交够了银子就能随意出入,两头一边连着海,一边连着蚍蜉楼,只要坐着蚍蜉楼的船就查不严。”
司绒浅笑晏晏,也不知道信没信。
刘赫暗骂一句,他如今看她笑心里就发怵!烤着火搓了两把手,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我信,”司绒坐下来,易星殷勤地递给她一颗烤好的红薯,司绒接在手里慢慢剥皮,“只是,你的朋友在次港吗?”
“怎么个意思?”刘赫看她那双白嫩嫩的手就发毛,浑身关节都痛,他可没忘那只手在蚍蜉楼里一摊,那笑盈盈的“下注”一出口,赌掉的就是数百人的性命,整个寨子都为之血流成河。
他扬了声,不可置信地说:“你这是要往主港去?那我可提醒你一句,你要夜袭曼宁港,就凭带的这几个人,最好从次港摸山过去,才能打个措手不及。从雨东河干流正面攻入可不叫夜袭,那叫送死。”
“谁说我要夜袭曼宁港?”司绒往嘴里送一口香软的红薯,“打打杀杀多不好,和气才能生财,公主我是奔着生财来的。”
“你……”稚山移一道眼神过来,刘赫立刻把糙话咽回去,皮笑肉不笑道,“哈赤草原混战一团,阿悍尔这是要临阵倒戈?”
“是啊,跟北昭没什么好玩的,哈赤草原守下来又不归我们,阿悍尔还填了这么多人进去,不得不另寻出路啊。”司绒把拇指沾上的深橘色吃掉。
“公主不要哄我,你们连榷场都开起来了,哪里还有翻脸的可能。”刘赫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榷场算什么,几道墙垣几张帆幌,敌不过硝烟一捧铁蹄一踏。阿悍尔是看到你的朋友实力雄厚,这才起了合作的心思。你们要打北昭,先取阿悍尔占下矿场,这是个好法子。”
司绒继续撕开皱巴巴的红薯皮,在桌上整齐地叠放,她做得很认真,话语也十分诚恳,随着最后一道红薯皮撕下:“但有个更好的法子,阿悍尔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我们对北昭也感兴趣,与之谈和是为了在定风关一战里不受两面夹击,如今收拾完了塔塔尔与仇山部,再谈和没有必要。”
那双手仿佛有魔力。
司绒在谈话时,全程没有向刘赫倾过一眼,但是司绒的狡诈和善变让刘赫记忆太深刻了。
司绒越平淡,刘赫越忌惮她,越不能克制自己去看她,分析她。便不得不一再地把视线放在她的手上,看着她动作间带起的弧度,看那抹莹白不断地沾染橘红,在烟丝儿一样的热气里缓慢地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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