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香港的大款们,大家更加来劲儿。有人告诉杜思宝,在樟木头、龙岗、凤岗和大亚湾一带,房地产开发商们,盖了大批的住宅楼和别墅,大多数被香港的大老板们买走了。这些大亨,有的是带了家人,把这里当做另一个家,来休闲度假的。还有许多人在这里包了二奶,开着高级轿车,到这里和二奶欢乐。隔着铁栅栏,往里边看去,要是见到抱着名贵小狗、小猫的年轻女人,准是二奶们。出外打工的女孩子,凡是能够往家里大把大把寄钱的,不是当二奶就是当坐台小姐。
在谈话中间,有些年轻人很有见地,说起同国际接轨,中国加入WTO,东西部的差距,中国经济的梯级分布来,就像一个经济学家,没有一点滥用名词、牵强附会的样子,让杜思宝对他们刮目相看。
大家还举了不少老乡们在这里发财或者受害的事例。他们说,某某人被传销公司给骗了,圈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洗脑子,然后写信打电话,骗自己的亲戚朋友,到现在没有发财,反而脱不了身。还有几个年轻人当了保安,嫌工资不够花,又在空闲的时间里做古董、玉器生意,挺能赚钱,兼职竟然比主业来钱快。他们在进货时,一只手镯、一棵“玉石白菜”,不到十几、二十几块钱,出手时可以卖到数百元。有时候,若蒙着了老外,可以卖到上万元,利润高得吓人。做古董生意的全是赝品,没有一件是真的。提供这些商品的地下黑心商人,都有作假的绝活,刚刚印制的线装书本,不一会儿工夫就会变成古色古香的陈年老书。一张张“清明上河图”,虽说不是原画,也是古人临摹出来的。刚刚用塑料铸成铜币古钱,生出的铜锈,绝对像是从古墓里扒出来的。“###”中的领袖画像、像章、革命图书,全部是现在生产的,与当年的没有两样。“百货中百客”,不管这些东西再假,总是有人乐意上当。
杜思宝听了这些,感慨万分。他想,是啊,在这个人欲横流、物欲横流的环境中,他的那些可爱的乡亲,无不受到浸染和熏陶,这一代人和上一代人的思想观念完全不同了。当然不可能把祖国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但他们确实是物质财富的创造者。没有大批的内地青年,到这里出力卖命,哪里会有这里今天的如此繁荣!
送走他们以后,小磊给他安排在一个家庭宾馆里,一个床位只收二十块钱。杜思磊要和他一起睡,杜思宝不让他这么做,弟兄两个就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不少家里的闲话。最后,杜思磊一拍脑袋说,我差点忘了,发旺哥和嫂子来了,就住在他女婿的工厂里,给人家看门,我们可以去看看他们。
打工(下)(1)
第二天,杜思磊对许翠翠安排了一下饭店里的事情,又找了朋友的一辆面包车,亲自驾车拉杜思宝去深圳龙岗,到孙丙豪的儿子孙松涛的胶带厂,看望发旺哥他们两口子。
一路上,小磊对大哥说了不少关于他们的事情。
小磊说,孙松涛从台湾来到这里办厂,发了大财。这个人在孙丙豪的教育下,很守规矩,很敬业,又有高学历,有知识,打理的厂子,很不一般,生产的产品,在国内外销路很宽。厂里招收的工人,也由开始的几十个人,增加到现在的五百多人。
贵亭叔的外甥女,也就是刘小芬的女儿沈卓娅,是咱们那里最早到这个厂里的一个人。这女孩最不争气,越混越不像话。孙丙豪把她带来,交给了孙松涛,说了相互关系,要孙松涛多多地关照她。
按辈分,沈卓娅应该叫孙松涛为表爷。这个表爷对老家没有多少概念,只认作是劳资关系,并没有特殊照顾她。一开始,先让她到涂胶车间干,每天要站十二个小时,这女孩吃不消。她找到孙松涛说,表爷,能不能给我调一下工作?我的腿都站肿了。孙松涛就让手下人把她调到了装箱车间。
装箱车间虽然是坐着干活,仍然不轻松,每天要装好多箱子胶带。沈卓娅干了不到几个月,突然失踪了,跑到一个美容美发店学按摩。这也是坐着干活的,相对轻多了。在这种场合里,她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知道了还有开发自身资源,更能够快速挣钱的办法。于是,站着干活太累,坐着干活还累,她干脆躺着干活去了。
这事情过了好几年,她家里一直不知道,一直以为她在胶带厂里干活。后来,年龄大了,又抽烟,又喝酒,头发染成红颜色,落下一身脏病。回到家里,她妈感到不对头,审问之下,她承认了自己当坐台小姐的事儿。把刘小芬快气死了,把她打了出来,不认这个女儿了。
沈卓娅虽然被公安局多次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罚了不少钱,还是有不少积蓄。家里不认她了,她满不在乎地又跑到了山西太原。那里是北京的后花园,煤矿多,有钱人多,她干了不久,就挣了很多钱。老板让她多带一些人来,她就给原来在南方的姐妹们发短信。那时,她刚刚学会发短信,弄了半天,又是用拼音,又是用笔画,只点出了六个字:“人傻,钱多,快来。”这个短信发出去以后,马上从广东飞到太原了一群“鸡子”。后来,那里严厉扫黄打非,环境还不如南方,她就又回到了深圳。听说她现在自己开了一个美容美发店,仍然在偷偷地做皮肉生意。
杜思宝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很沉重。他自己前天晚上,喝了一些酒,就迷乱本性了,在一个小姐身上得到了片刻欢娱。回想起来,十分后悔,这个世界确实可怕。现在,确实有许多不顾廉耻的男人,也同样有了许多不顾廉耻的女人。在金钱至上的社会里,人们的性观念发生了重大变化,兴啥啥不丑,笑贫不笑娼。
一路上,杜思宝想了好多事情。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怪了,沧桑巨变,啥事儿都在翻个儿。七太奶是旋车轴匠人的女儿,嫁给七太爷的时候却不坐牛车要坐花轿;元叔连汉语拼音都不会念,儿子女儿上了大学,还读了博士;穷得为了弄肉吃,割牛舌头的孙满仓,儿子孙二孬成了大款;整天偷偷摸摸的“公贼”狼叔,儿子当上了以抓贼为己任的派出所所长;刘小芬吃“破鞋”女人的女儿孙丫丫的糖都嫌脏,自己的女儿却做了成千上百个男人,压过来压过去的###;想当初,开会要靠“四类分子”送信,现在远在千里,发个短信,什么意思都可以表达……正像百年前,数百个科学家,共同猜想,百年后科学技术发展的趋向,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汽车竟然会风靡世界一样,当今社会再发展下去,电脑将变成光脑、生物脑,纳米技术将会让所有废物都成为有用的东西,家用机器人将代替人们的劳动,人类的某些器官不再进化,真的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杜思磊又对杜思宝说了发旺哥的女儿刘玉芹和刘玉娜的情况。
小磊说,玉娜这个孩子,真是福星高照,现在已经成了阔太太了。
那时,她和她姐玉芹,还有高恩佑、寨外胡顺昌的儿子胡万春、孙乃社的孙女孙松枝、狼叔的女儿刘继多和刘继凡,他们七个人,坐着土龙般的大巴车,来到广东的时候,这地方还是不毛之地。当时正赶上加速发展的机遇,办了不少工厂,到处都在招收工人,找活干是相对容易的事情。
他们几个按照在家时,家里的老人们相互凑出来的,已经在南方站住脚的人的地址,从广州火车站出来,就开始寻找落脚的地方。先打了胡万有的电话,可巧胡万有去内地了。找杜思磊的时候,听说厚街那个地方,还不怎么样。于是,又跑到深圳,打了电话,才知道孙松涛在深圳的龙岗区,离深圳市还有一段路程。孙松枝和刘继凡、刘继多,就地找了一家工厂,留下来了。胡万春和高恩佑坚持要找到杜思磊,说他们在家里时,已经给杜思磊写过信了。既然找不到孙松涛,那就去找杜思磊。只有找到了杜思磊,才能给家里一个交代,让他们放心。
各种意见相持不下,各有各的道理,他们不得不分了手。高恩佑和胡万春向西北走了回头路,摸到厚街,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和杜思磊见了面。杜思磊当时也不过是一个打工仔,许翠翠他们两个苦苦攒钱,为的是抓紧让许翠翠得到解脱。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多大能耐。既然家乡的人来了,还是要想办法的。杜思磊找到表哥,表哥通过当地的熟人,把他们两个男孩子,安排到了陶瓷厂。后来,胡万春回家结婚,不再来了,只有高恩佑继续在这里干,落下了个惨死的下场。
打工(下)(2)
刘玉芹和刘玉娜姐妹俩,从深圳坐上汽车,过布吉、横岗,一路向深圳的东北方向,到了龙岗镇。逢人打听,终于找到了孙松涛的胶带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