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又要开战。有个女声在半是乞求半是规劝双方当事人息火,是何薇。
一个女人,在两个粗悍的男人面前是如此的柔弱,何薇可能见得太多了,所以她还能够以主人的身份试着站出来化干戈为玉帛。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尽管柔弱无形,但有的时候它却可以让巨石变得千疮百孔,甚至在拥有阳刚的男人身上留下一道划痕。
最终可能是因为有她,加上旁边有几位同是客人的息事者的力劝。也可能北京人越吵越远,烂人不烂嘴的吵架习惯,最终事态没有扩大。其中的一方被何薇免了单,顺势提前退场走人了。
另一方尽管气咻咻地坐在那儿嘴里仍在与某个人讲着那点所谓的事理,但终究是听者寡然,于是音乐重新响起。
何薇上楼来,脸色有些苍白,小雨跟在她的后面,问:“薇姐没事吧?”何薇摆摆手,没说话。然后疾步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一个裙子的下摆处有了一个长长的三角口,好像是什么东西刮的。
窗外,满天星斗,有一阵清风吹进来,远处的楼宇似乎也在歌声中进入了梦乡。马头琴声悠扬地传来,伴着沙哑的歌声,那是张小莉因为过多饮酒后变得日渐宽厚的声音。不知是酒醉了她,还是歌醉了她,她陷在了歌声里,有掌声为伴,却没有草原花草的清纯味道。
“洁白的阵风炊烟升起,我出生在牧人家里,辽阔的草原是哺育我成长的摇篮,养育我的这片土地,当我身躯一样爱惜,哺育我的家乡水,母亲的乳汁一样甘甜,这就是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
那边包间里传来白小秦的歌声柔柔媚媚的,好像是一首颇有江南风味的《风含情水含笑》。她的假嗓子唱出的歌不是太受听,即使她的歌达不到神似,倒也能赢得一片喝彩,男人找的其实只是一种感觉。她们每个人都有几首保留曲目,于是她们每天不厌其烦地在歌厅里唱来唱去。
此起彼落的歌声,或是粗放或是清柔,这么缠绕着、弥漫着。
小雨重又上楼来,问贺小雪何薇呢,贺小雪说好像是换衣服去了。小雨说他打电话给林松平了,林松平一会儿过来。
小雨气哼哼地说:“这俩孙子,一个带着女伴跳舞,非说另一个非礼他女伴了,那个女的长得比我强不哪去,谁要非礼她估计昨晚是跟傻子睡了,情人眼里出稀屎,一看他妈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上从哪个老头怀里抢来的呢。还当个×宝呢。”
林松平来了,左腋下夹一黑包,手里握着车钥匙,看见贺小雪站在过道里,他轻轻地向贺小雪点了一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
他直接奔了何薇的办公室。但不久就传出了争吵声,何薇那东北人固有的大嗓门惊天动地。“小平头”缩头缩脑地想走近了听听动静,被赶来的小雨提着衣领送回了服务包间的门口。
小雨示意邻近办公室的那个包间的服务员,把音响适当调大一点声音,别让客人听到吵闹声。
何薇满脸泪痕冲出了房间,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几件她的衣服。她已换了一件没有任何修饰的白色连衣裙,乍看上去,像开在乡下果园里那枝带露的李子花。
她想走,小雨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她,连说:“薇姐,这何必呢?这事儿又不关林总的事儿,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呀?”
林松平追了出来,满脸黑气地站在身后。“爱怎么办怎么办!别跟我说,他是老板,我跟你一样是奴才!”何薇似乎有些怒不可遏。
“不就是一条裙子吗,瞧你这熊样,跟我急赤白脸的。明天我再给你买一条,不就结了吗?打架,打呗,人脑打出狗脑还有公安局呢。”林松平似乎对何薇的委屈有些不能理解。
“我不来怎么啦?我来他们也打完了,我还能追他们屁股后打一通不成?从前我不也一直这样吗,现在你突然委屈了。别不是因为别的吧……”林松平似乎有些意味深长。何薇绷着的脸抽搐了一下,有眼泪落下来了。
一个带眼镜的瘦高个女人上了楼梯,她挺直的腰板和眉眼间的不可一世说明她身份的显要。“嫂子好!”“张总好!”她对服务员们的致意似乎并没有看到,一路直行。
过道的尽头,林松平、何薇和小雨对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感觉木然。
“你怎么来了?”林松平不知道刚才为了找他,小雨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家里。
“我怎么不能来?!”那个女人抢白道。
何薇下意识地擦了一下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放松得正常些。“嫂子,过来了。”
那个女人傲慢地点点头,然后把目光盯向何薇,说:“听说打架了,没损坏什么东西吧?”何薇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打架?”林松平有些奇怪。
“是、是我刚才打你手机不在服务区,我就打电话到家里,嫂子接的。没、没损坏什么,两个杯子都结到账里了。”小雨一脸贱笑。
“没损坏东西就好!”那个女人翻了一下眼皮,斜看着何薇:“哟,何大小姐,大晚上的你这提着包袱哪去呀?白天晚上的这么辛苦,你们林总不给你工钱我也得给你呀。”
何薇绷着脸咬着嘴唇没说话,小雨连连解释说:“不是,刚才有客人打架,薇姐出面拦阻时一条裙子撕破了。”
“是吗,人家打架都是撕破脸,你们这怎么偏撕裙子?没伤着别的地方吧。”
林松平似乎有些忍不住怒气了,说了一句:“你有完没完?凑什么热闹!没事儿回家陪孩子去!”
那个女人一扬瘦长的脖子:“怎么着,还没我发言权了?林松平,你丫少跟我装爷,这个娱乐城可有我百分之三十七的原始股份。少废话,把这一周的往来账目表给我!”
“有话回家说去,别在这嚷嚷,行不行?”林松平立着眼瞪着那个瘦女人,看她没动,自己一甩袖子在前面走。那个女人扭着腰肢在后面跟着,因为可能故意做作给众人看,她纤瘦动感的肢体活像是一条草地上正在蜕皮的蛇。
走到一米以外,她忽然止步背对着何薇说:“再新的衣服也容易变成旧衣服、破衣服。有新的谁要旧的?不就是一件衣服吗?”
何薇冲进了房间里,她那件价值千元的连衣裙在剪刀和愤怒的绞织中变成了她手中的一个蜘蛛网。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