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飞尘猝然向前抓去——
他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飞舞的衣袂和残破的身体转瞬之间化为虚无缥缈的碎片,挣扎着被向后拖拽远去,那里簇拥着无数密密麻麻一望无尽的人形,它们伸长形体将那些流光溢彩的碎片拖入黑暗之中,然后分食殆尽。
到最后一刻,那双绿瞳依然绝望地凝视着他。
“……!”
视野一角,有东西唤回了郁飞尘的意识。
幻觉如潮水般退去,窗下散落着一地花瓶碎片,是安菲不久前摔碎的。
安菲。
郁飞尘平静地看着它们。奇异的波澜涌起,那些碎片重新成为一体,恢复完整的花瓶出现在他手中。
他转身向殿堂中央看去。昏暗暧昧的光线下,右前方那根床柱下抱膝坐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是安菲。
有的时候安菲会发脾气,摔碎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留下深深齿印,祂生气的一大半原因是他愈发过分的举动,另外的则是恼火于自己无法控制的身体和无法反抗的境况,郁飞尘对此心知肚明。很多时候他们根本不能说什么,一旦提及永昼和外界,尖锐的分歧就会原形毕露,最后毫不意外地演变成强迫的亲吻,越来越深的束缚。
更多时候,神明安静得过分。
没有被郁飞尘禁锢在怀中的时候,祂越来越多地待在无光的角落里,抱膝环住自己,或静静地蜷着,像现在。
郁飞尘走过去,把花瓶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走到神的身前。他没有选择把人抱回床上,而是单膝半跪下去,与祂现在的身体持平。
他抓住神的右手腕,拉向自己的方向,神明会想要把手收回去,但那抗拒的力度对现在的郁飞尘来说不值一提。
他会俯下身去,先吻晶莹微红的指尖,然后是温热的指节,继续往前。
这只手上没有鲜血也没有伤痕,只有甜美的温度和温度背后象征着的鲜活的生命。即使会有变化浮现,那也只会是他自己留下的、不会造成任何损伤与疼痛的印记。
在这里,只有他们。
那些东西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安菲身上。
连那些锁链都只会是限制和束缚,而不会带来任何疼痛和伤害。
至于他自己?那则更不可能。
因为,我如此了解你的一切。
“……”
安菲的意识从虚无中回到现实。
亲吻手指本是骑士对主人庄重的礼仪,然而当锋利的牙齿缓慢地厮磨着手背的血管,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幽深执着的注视,那感觉就像是正在被……吞食。
再来一万次,他也不会习惯这种对待。
然而,不受控制的反应总是违背他的意愿浮现,身体里,那些熟悉得可怕的记忆被唤醒。
郁飞尘感受到了手腕不自然的轻颤。他把安菲拉向自己,撕咬般的亲吻变本加厉。
轻而薄的华袍下不着一物,伸手就能触碰到细腻润泽的皮肤,烛光摇曳,晃动的发梢轮廓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永眠花气息渐渐萦绕在这里,他们之间当然用不着这种东西,只是聊以点缀。
呼吸、意志、对身体的支配权——全都在这样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侵略下被尽数剥夺,像是被拽入万丈深的水中。
安菲会反抗。他想保留至少一部分的自己。
——可是那究竟是什么?
闭上眼和睁开眼睛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目光停在近在咫尺的虚空里。
安菲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个空壳,一个容器,几个强烈的念头组成的灵魂。
那些念头是什么……?
越来越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