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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五年（第1页）

我是在2008年的夏天认识的穗穗，如今已经2023年了，真的是弹指一挥间。

那时她穿着一袭浅蓝色的连衣裙，总是喜欢抿着嘴笑，不大爱跟小姑娘们嬉闹。无论在哪个场合，她都保持着一贯的安静。她上的双非，读的理工，大学里也几乎不与人来往，刚毕业就颇有志气地独自去了上海。

我问她到那边住哪儿？她说在网上认识一位网友，女的，说会帮她一起找房子，给了她联系电话。我真佩服她的勇气：你就不怕这个女的把你骗了吗？

不会的！我了解她。穗穗拉着行李箱，径直朝前走，我送她上了车，依旧担心她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没有住处，她朝我挥挥手，我顿时空落落的。

万幸她的女网友没有骗她，这女生是个热心肠，帮她先在住处附近打听，又是请吃饭又是给朋友们打电话，终于帮她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房子，虽然是合租房，房东却很好。穗穗在网友帮助下，学会在网上做简历投简历，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工资还可以，足够她每个周末和网友一起看电影了。

然而穗穗又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她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我一边在厂里给弹簧做质检，一边问她为啥啊？她说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都会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不觉得嫁人这事容易，而且从小见惯了惨兮兮的围城内的女人，极少有真诚开朗的幸福，过得都是伪装的好，或者干脆撕开来给人看的“惨”，所以想方设法规劝她。

她可真是个行动派，没多久就给我报喜了，说有个同事对她特别好，很主动，人很温和。我再次劝她不要谈，因为我们没有几个年轻的二十多岁，不该把与人结合当做是一个必须限期去完成的目标。她说定下来就踏实了，原话是：我这样的人不适合谈恋爱，就适合结婚，然后把生活重心放在工作上，努力搞钱。

我反问她：你哪样的人啊？你才见过多少风浪啊？就说出这么伤春悲秋的话来？

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感情上很容易冲动，要么热情腻歪地把人烧死，要么分手冷战走极端，身体吃不消。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伤害自己，所以干脆不要谈恋爱，直接结婚算了，当是完成任务吧！趁年轻赶紧走完了流程，心就定了。

那不是定了，是死了。

你说得也对。她低声说。

我知道拦不住她，就索性祝福她吧！我说你们结婚的时候别忘了提前通知我啊！

她果然在一年之后给我发来了请柬，我像是失恋了一样心里很沉重，但是再好的闺蜜也有嫁人的时候，躲不过的。她做新娘的前一天我就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只觉得到处都需要我。

隔了几桌人才见到一身红装的她，脚上穿着她从来不穿的高跟鞋，眼里有说不出的不舍，她没有请几个好友，就叫了我和她的高中同学，其他都是男方的客人。她拉着我的手，我有种立刻就会失去她的感受，不时朝斜上方四十五度看着，以免眼泪涌出来。

我不知道我们吹饱满屋的气球，是在告别什么，但总有种献祭的感觉。所幸他献祭的男方除了农村背景之外，没有大毛病，情绪看上去挺稳定的，谁知道实际过日子怎么样。穗穗一心想脱离家里，却没怎么考察对方的父母，这点给她日后带来了极大的隐患。

婚后一年，穗穗就跟我说她后悔了，婆婆是个特别强势、又控制欲极强、毫无边界感的NPD，她想逃走，而且已经试过一次离家出走，但是女人天生的母性让她又拐了回去，她不能狠心撇下自己的女儿。

再然后我也结婚了，一头扎进家庭琐事中，很少听到她的消息。她也在自己的世界里忙得团团转，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庆幸自己还能活着。

一转眼五年过去，看到她的朋友圈里，已经不再发孩子们的照片，而是工作上的广告，我就更不忍心去打扰她了。但是昨天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她的电话，熟悉的声音直达心灵，出来坐坐吧？

你咋突然有空了？

哈哈，我也是忙里偷闲，就不能想你了？她笑着说。

于是我们约在一个街角安静的书吧见面，这里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也有会客区。她穿着简洁得体，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是身材没怎么走样，可以看出她还跟以前一样自律。

我有一肚子话要问她，也有一肚子话要跟她说，可是一见面，竟然都忘了。

她还是那么安静，真没想到，我们已经是这么多年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