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结果的时间像被无限拉长,它成了一条柔软而有韧性的丝带,将置身其中的人束缚起来,时而勒紧,时而放松。
由于安择的DNA样本并没有留下来,柳至秦目前能够做的仅有和顾厌枫的DNA比对。
刑侦一组的办公室没有别人,花崇坐在柳至秦旁边,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花崇数次侧过脸打量柳至秦,柳至秦都没有在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像往常那样转过来。
柳至秦在走神。
花崇犹豫许久,还是抬起左手,握住柳至秦的右手背。
柳至秦手背僵了下,回神后看向花崇。
那眼神很少出现在他眼中,是不安、失落、担心、畏惧混淆在一起的茫然。
而这双眼睛平常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在海梓他们看来有些冷淡高傲。
花崇一接触到这份茫然,心里就是一揪。
柳至秦的软让他心脏更软,下意识就收紧手指,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别担心,我陪着你。”
柳至秦唇角很轻地扬了下,“嗯。”
花崇说:“刚才在想什么?”
柳至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想小时候的事,想安择。”
柳至秦每次提到安择,眼神都会有些不同。那是辛苦将他拉扯大,用并不丰满的羽翼保护他的哥哥,那份亲情永远也不会淡去,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
花崇盯着地面,脑中也浮现出安择的模样。他有那么多队友,那么多兄弟,安择是最让他难忘的一个,牺牲将安择的年龄定格,成了一个不会再往前,却始终停在他心底的符号。
片刻,花崇深吸口气,“想跟我说说吗?”
柳至秦点头,笑了笑,“小孩儿睡觉最费劲,要念故事,要哄。有的小孩儿精力旺盛,哄了也还是不睡。”
花崇立即想到柳至秦那短暂的睡眠,即便是查案查到精疲力竭,柳至秦需要的睡眠时间也很少,有时他早上醒来还能在枕边看到柳至秦,都是因为柳至秦故意陪着他。
现在都这样,小时候睡觉自然更是个大难题。
“那你要人哄吗?”花崇问。
“当然要。”柳至秦说:“我又不是生来就懂事。我爸妈很少一起在家,谁在谁给我念故事,但不管念到多晚,我都还睁着眼睛,就是没瞌睡,睡不着。”
花崇笑笑,“哄你还真费劲。”
“这还算好,起码他们在,好歹给念念故事。”柳至秦眯着眼,神情温和,像是看到了当年的情形,“但大多数时候,他们住在山上的研究所,家里就我和我哥。我哥那时候也就一小孩儿,字都不识多少吧,但我不听故事就睡不着,硬要他给我念。”
花崇想象两个小孩儿挤在一张床上,一个哄着另一个,那画面有些滑稽。
可对柳至秦来说,那应该代表着家的温度。
“他给你念了吗?”花崇说。
柳至秦说:“他糊弄我,书上明明不是那么写的,他不识字,就瞎念瞎编。”
花崇说:“你怎么知道他瞎念?你那会儿也不识字啊。”
“但爸妈给念过很多回了。”柳至秦说:“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花崇说:“那你还要安择给你念?”
柳至秦撑住额角,“他也这么说——都会背了为什么还要哥哥念?”
花崇说:“后来呢?他还给你念吗?”
“还念。”柳至秦说:“因为我本来就不爱睡觉,听了故事还能困上一会儿,不听故事能精神一晚上。”
花崇想起集训和在莎城的时候,安择睡觉特别积极,轮到能睡的时候绝对不含糊,躺上床就不动了。
他们都笑安择,说别睡那么快啊,起来聊几句。安择就伸个脑袋出来,说别吧,睡几个小时还得起来训练,抓紧时间赶紧睡!
“你睡不着,他想睡,那不就是故事讲到一半,你还瞪着眼,他就抱著书睡着了?”花崇说。
柳至秦说:“嗯,所以说是他讲故事哄我睡觉,其实关灯、掖被子的都是我。”
说到这儿,柳至秦停了很久,捏了捏眉心,又道:“父母过世的消息是厂里的人跑来说的,我哭没哭我都记不得了,但我确定,我哥没哭。丧事就在家属区里办,厂里找来歌唱团,敲锣打鼓唱了两个晚上——我们那儿办丧事都这样,必须有人唱歌,唱的还都是喜庆的歌。灵棚里来了很多人,基本都是厂里的工人,还有研究所的人,空气很差,一呼吸就是香灰和纸钱的味道。我哥不让我待那儿,拉扯着我回屋。”
花崇心里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