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果真见她眼下两团淤青,脸色憔悴,一副惊了魂的模样。
谢渺任由她打量,又道:“我想去清心庵住上几天,顺便给姑母和弟弟求上两个护身符,姑母以为如何?”
谢氏拧眉,不满问道:“又去清心庵?”
谢渺郁郁道:“想来我是流年不利,一时摔跤,一时落水,如今又遇上野狼……”她捉住谢氏的手,欲言又止地道:“姑母,您说是不是邪崇缠——”
“胡言乱语!”谢氏打断她的话,心里却七上八下,松口道:“清心庵香火旺盛,环境幽清,你若喜欢,去住段时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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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不仅谢氏被吓到,揽霞与拂绿更是心有余悸。原本想着小姐去骑马散心,谁能想到会那样倒霉,竟与周三公子一同遇见狼袭!
她们虽未亲眼见证,但瞧见小姐手里的伤,又见三位御医进马场替周念南医治,猜想过程定是惊心动魄!经历此番,小姐少不得吓破了胆!
两人麻利地收拾东西,跟随谢渺去清心庵休养,院里另两个小丫鬟荔枝与桂圆也提出要随行照顾,被谢渺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佛门清净之地,人太多,恐扰佛祖安宁。”
主仆三人,带上马夫王大,坐马车往清心庵而去。
慧觉师太将她们安排住在上次的院落中,离开前,双手合十,朝她颔首道:“谢小姐上次所托之事,我已办置妥当,小姐若有空,不妨去瞧上一瞧。”
谢渺垂睫浅笑,福身道:“有劳师太。”
已非头回住进庵里,几人都适应得极快。檀香佛音环绕,谢渺跪在佛前,只觉得神魂俱宁。
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强大。
比旁人多活一世又怎样?遇见生死搏斗,鲜血淋漓之际,她依旧惊慌失措。夜里熄灯,闭上眼便陷入一片鲜红,分不清是狼的血,周念南的血,亦或是……
恍惚间,她又看到记忆中的另一片鲜红,整个人似堕入无边晚阴。
佛云,人有二十难。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弃命必死难,得睹佛经难,生值佛世难,忍色离欲难……①
她的难呢,又当如何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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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迟迟,雀鸟晚归。
谢渺离开宏宇森严的大殿,在女尼的引路下,来到一处偏殿。那里供奉着无数长明灯,有新有旧,层次有序地排列,昏色当暖,却又透着难以言述的孤寥。
不知从哪里透进了风,烛光随风晃曳,几欲熄灭。可那点光亮偏又顽强的很,在无数次摇摇欲坠之际,又能孱弱地跃起火苗。
一豆烛光织梦,织得是谁的梦,织得是什么梦?
女尼见她静立不语,主动递上油壶,提醒道:“施主,不妨去添点香油。”
谢渺接过油壶,女尼默默离开。她慢慢地走上前,神情专注而虔诚,动作细致地替长明灯续油。
途中,视线不经意地划过长明灯上刻得字。
“李氏絮敏,生于成化八年,卒于成化十一年。”
“苗氏谷珊,生于明德三年,卒于庆元二年。”
“蓝氏琪儿,生于明德七年,卒于庆元五年。”
一盏灯盛着一抹惦念,惦念不忘,魂便能永生。